我總覺得我義父有不少事兒瞞著我,從他給我起名叫王魂到他一直把我養(yǎng)在棺材里,沒有一件事兒,不讓人心里犯合計(jì)。
睡棺材這種事兒,小時候,我還覺得沒什么,越長大越覺得奇怪。我問過他幾次,他什么都不說。
只有一回喝多了,才含含糊糊的告訴我:你生下來就是死人,不養(yǎng)棺材里根本活不了。那棺材就是魚缸,你是魚,知道么!你娘,你娘是座孤墳
我讓他嚇得半死,他自己倒先睡著了。等他酒醒了,說什么都不承認(rèn)自己說過的話。
他瞞著我的還不光這些,他是開棺材鋪的,自己做棺材自己賣。
按說,三百六十行都有祖師爺,他拜的祖師爺跟別人不一樣。吃白事兒飯的,要么拜窮神,要么拜幌神。他拜的祖師是白起。
我問過他:“木匠的祖師爺不是魯班么?你怎么拜白起?”
我義父說:“我干的這行不是木匠。打棺材是營生”
他說一半又不說了。按我看,打棺材是營生,他肯定還在干別的。
我義父就這樣,什么事兒都不說實(shí)話。雖然對我好,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隔著一層。
他越不說,我就越想知道。
尤其十多歲的時候,那心里就跟貓抓的似的,他越不想讓我看的東西,我就越想看。有時候,干脆不睡覺,偷偷看他干什么?
后來,終于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個秘密。
他有時候會半夜起來打棺材,做的棺材千奇百怪,什么樣的都有。石頭的,木頭的,鐵的,最大大的能裝頭牛進(jìn)去,最小的只有枕頭那么大,最奇怪的一回,是他從河里弄回來幾塊冰,大冬天站院子里用冰打了一副棺材。
他弄那些東西不是為了玩。
除非有人在我家后門擺上一碗灑了血的白飯,他才會動手做那些奇怪的棺材。
每回打怪棺材之前,他都會先給祖師爺上香,然后從神龕下面抽出來一本《百棺譜》放在祖師爺前面等著刮風(fēng)。說來也怪,不管多好的天兒,只要他給《百棺譜》磕三個頭,院子里就會刮風(fēng)。
那風(fēng)刮得很邪門,不僅帶著嗚嗚的鬼叫,還就圍著那本書轉(zhuǎn)。等風(fēng)一停《百棺譜》肯定就攤在某一頁上。我義父就照著那頁打棺材。
我看過那本《百棺譜》除了一摞子像是黃紙似的書頁,什么都沒有,誰知道我義父怎么會看著它打棺材?
奇怪的事兒還在后面,我義父打棺材的時候,用的工具不一定是同一種,但是有兩樣?xùn)|西肯定不離身。一件是他綁在左腿上的火槍,一件是右腿上的匕首。這兩樣?xùn)|西,他平時從不拿出來。
他不管做什么樣的怪棺材,都會在棺材頭上鉆一個拇指粗的窟窿,再把那碗灑了血的飯貼著窟窿眼放在棺材里。等天色大黑的時候再看。
飯沒了,他會押著棺材上路。飯還在,就會一把火燒了棺材,從不例外。而且哪回都是一走好幾天不見人影。
那天,我看見他打了一口兩三米長的黑木棺材,就趁他出門的功夫悄悄爬到了棺材里。
我剛爬進(jìn)棺材就后悔了,義父從來不讓我碰這種棺材,要是他知道我偷著溜進(jìn)來還不得把我打死?
我正盤算著該怎么騙過我義父,就覺得好像有人正圍著棺材繞圈,腳步聲拖在青磚地上擦擦直響,那肯定不是我義父,他走路從來不拖地。
“砰——”棺材猛然的震了一下,就像外面那人轉(zhuǎn)得太快,一不留神撞在棺材角上,把棺材撞得挪了一下。
“誰?”我剛喊了一聲,趕緊捂住了嘴,這要是讓我義父聽見了還了得?
“棺材上有孔??!”我扒著棺材頭上窟窿往外一看,正好看見一只血紅血紅的眼睛堵在窟窿外面往里瞅,我也不知道怎么想到伸手就往外捅了一下。
我的手指尖就像是捅著了爛柿子,噗嗤一下扣出一股子拔涼拔涼的水來。棺材外面嗷的一聲慘叫之后就沒了動靜,等我再看時,出了黑咕隆咚的一片,什么都沒有了。
“媽呀!”我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外面又傳過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