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四大師。宋嬰看著眼前的大和尚,幾分好奇?!澳褪撬拇髱煟俊彼龁柕?。四大師點點頭,道:“是?!彼螊氲溃骸澳悄J得我嗎?”這句話問出來,現(xiàn)場一片安靜。大家來之前已經(jīng)揣測很多,秦潭公逆賊定罪,小皇帝假天子血統(tǒng)等等一系列的事,寶璋帝姬死而復生十年歸來,這一切宋嬰要怎么跟四大師說,跟四大師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份故事。沒想到她沒有解釋,而是詢問。她不說,她讓四大師說,讓皇寺說。這是自信,也是傲氣。不少官員俯首,暗藏心底的好奇的不屑的甚至期待看熱鬧的都收了,安靜的等候四大師的回答。四大師的視線看著宋嬰,他的面容枯皺,皺紋之下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暗钕聼o奈臉上有傷,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彼卧滩蛔¢_口道。陳盛瞪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惱怒制止。對于皇寺來說難道只看一張臉嗎?殿下都沒有說這個,而是神態(tài)坦然的將自己的臉展露。宋嬰沒有呵斥宋元,笑了笑并不在意。四大師看著她,點點頭:“認得。”..........認得。認得啊。城墻上小兵垂下視線,低頭大大的帽子遮住了臉。認得。陳盛宋元等一些官員卸下重擔,神情激動又歡喜,有著一句話就夠了......真正的天子皇帝果然是能認出來,什么話都不用說了。宋嬰臉上也浮現(xiàn)笑容,道:“四大師...”她的話剛開口,身后響起一個聲音?!八拇髱?!”哎?這種時候,誰說話?誰敢說話?在場的官員們嚇了一跳,宋嬰四大師也循聲看過去,近千人的隊列騷動,人如同風拂稻谷一般一直到了隊列的最后,那里有一個年輕的官員手握笏板身姿端正呈現(xiàn)在眾人視線里。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是有些陌生的臉,一時間都沒認出是誰。原本來拜見四大師只寶璋帝姬帶幾個重臣來就可以了,就像以前秦潭公做的那樣,但這一次朝廷還是決定讓文武百官都一起來,以示鄭重,所以那些新晉的低等的官員也都跟著來了。這個年輕官員就是新晉的吧,連規(guī)矩都不懂了,這種場合這種時候竟然開口說話.....“焉..”站在前方隊列的一個紅袍官員眼中閃過一絲驚駭,邁步開口,但那年輕的官員聲音已經(jīng)接著響起?!八拇髱煟阏嬲J得嗎?那當初為何也認得秦潭公扶的假天子?”滿場死靜。............裴焉子!你要死啊。城墻上轉(zhuǎn)身的小兵回過頭,垂下的帽子再次掀起,露出驚愕的眼。沒有熱鬧你就要自己制造熱鬧嗎?瘋了??!死靜過后,在場官員的臉色變得驚駭,旋即哄的一聲,避之不及?!芭崆?!休得胡亂語!”陳盛喝道。而原本要開口呵斥的蔣顯反而不說話了,微微的閉了閉眼,這時候再開口阻止已經(jīng)沒有用了。四周也響起嘈雜聲。裴焉子站在原地,面色平靜,看向陳盛,道:“陳相爺,下官怎么胡亂語?秦潭公帶假皇帝多次拜見四大師,不是人盡皆知嗎?”的確是人盡皆知....不過...“長安裴禽,你現(xiàn)在此時此刻說這種話,是何居心?”陳盛沉聲道。點出長安府,便是指明了同鄉(xiāng),同鄉(xiāng)之間的關系自然跟一般人不同,那個薛青啊....真是沒想到,年輕人還真是,厲害啊。王烈陽眼皮抬起,這個裴禽他當然知道,蔣顯的親戚,才學不錯但并不出眾,就是很正常的走仕途的富家權(quán)貴子弟,有家勢自己也有能力,運氣好的話位居高位,給家族的壯大添磚加瓦,運氣不好的話平穩(wěn)衣食無憂一生,不值得特別關注,沒想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站在朝堂上,一一行可不是自己的事,關系家族啊。竟然敢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當然,這話說得好,這事做的妙,這事做的狠啊。這薛青,竟然有這樣的同鄉(xiāng),厲害啊。..........“陳相爺,我的居心與我問
的問題并無沖突?!蹦贻p人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的遲疑思索?!跋鹿僦皇呛芎闷妫韵胍獑栆粏査拇髱?。”他的視線看向四大師,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年輕的臉上,干凈又朝氣?!半y道皇寺問不得?四大師問不得?”“既然皇寺負責教導我大周天子,身為大周臣子,事關社稷,怎么不問?”嘈雜已經(jīng)平息,滿場安靜,唯有裴焉子的聲音回蕩,清亮。............“逆賊同黨。”宋元神情沉沉,看著日光下的裴焉子,慢慢說道。“來人!”聲音再一次拔高。“來人!”站在遠處的禁衛(wèi)們向這邊疾步圍來,因為接近皇寺,兵甲圍攏不敬,所以他們都按照宋嬰的吩咐退開....四大師搖了搖頭。宋嬰看到了,道:“且慢?!北讎W啦作響停下。四大師看向裴焉子,道:“問得。”這是回答裴焉子問的那句難道皇寺問不得?四大師問不得?“大師,四大師和殿下面前,怎么輪到他說話。”宋元道。四大師目善看諸人,道:“眾生平等?!庇挚聪蛩卧澳阋部梢詥栁?。”宋元一怔,他問什么!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宋元怒目看去,見是王烈陽。逆賊!也是同黨!王烈陽沒有等宋元說話,看向那邊的裴焉子,道:“大師待眾生平等,你卻不能忘了為臣之道,殿下與大師有要事要談,你有疑問過后再問,此時此刻不得無禮!裴禽,退下!”裴焉子施禮應聲是,道:“那下官過后再問?!编?..年輕人還抓住話頭不放了,在場的官員們側(cè)目。王烈陽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轉(zhuǎn)過頭對宋嬰和四大師施禮,道:“年輕人不懂事,失禮了,大師擔待。”不懂事?這就輕飄飄的揭過了?果然是同黨!陳盛面色沉沉,宋元豎眉,不待開口王烈陽已經(jīng)再次施禮。“大事為重,殿下和四大師第一次會見,請盡情相談?!彼f道,躬身退后。他退后,身邊的官員們立刻也跟著退后,隊列再次騷動,所有人都向后退去,陳盛和宋元站在原地則顯得突出,二人對視一眼,是的,現(xiàn)在其他的都是小事,和四大師的事是最大的事,俯首向后退步。宋嬰對四大師再次施禮。四大師對她頷首,道:“請。”宋嬰施禮應聲邁步走上臺階到了門口,四大師卻沒有讓開,神情和藹的看著宋嬰。這是怎么了?站在后方的官員們不解,有低低的議論聲,宋元神情有些焦急,要說什么,被陳盛瞪了一眼只得咽回去。那邊宋嬰神情恍然想到什么,揚聲喊了聲季重。在場的官員們便聽得噗通一聲,從寺廟的矮墻上翻過來一人....影衛(wèi)時刻在宋嬰身邊,既然宋嬰要進廟,他必然已經(jīng)提前進去了。這影衛(wèi)果然厲害啊,都沒發(fā)現(xiàn)他在哪里又什么時候進去的,不過,四大師更厲害,竟然發(fā)現(xiàn)了....在場官員們亂亂而想。宋嬰道:“不要跟進去?!奔局貑蜗ナ┒Y,道:“屬下不敢違影衛(wèi)之責。”宋嬰道:“有四大師在的地方,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比皇宮都安全,而且皇寺有規(guī)定,外人不得進?!奔局剡@才應聲是向后退去,卻還是比陳盛他們的位置要靠近這邊一些。四大師沒有理會季重,對宋嬰笑了笑,這一次轉(zhuǎn)身讓開了門,宋嬰再次施禮邁步跨過,二人一前一后向殿內(nèi)走去,四大師垂在身側(cè)的手向后輕輕一揮,廟門緩緩的關上,隔絕了外邊諸人的視線。緊張安靜的氣氛暫緩,不少官員略活動了下身形,眼神交流,沒想到不在皇宮朝會上,也能見到一次刺激,視線看向站在后列的裴焉子。視線凝聚,裴焉子沒有驚懼或者故作肅穆,神情依舊,面上似乎有幾分遺憾.....遺憾沒有能立刻把他拿下拖走!宋元神情惱火,聽得耳邊有低聲說笑,更加惱怒,轉(zhuǎn)頭看是王烈陽。王烈陽正跟蔣顯說什么,抬手拍了拍蔣顯的胳膊,似是安撫。蔣顯對王烈陽施禮,搖頭神情似是無奈慚愧。那裴禽是蔣顯的親戚,一丘之貉。察覺到宋元的視線,王烈陽看過來,含笑
道:“正說到宋大人。”宋元沉臉看著他。“當年曾聽先帝說過,四大師修的是閉口禪,惜字如金?!蓖趿谊栃Φ?,“宋大人今天真是幸運,四大師對你的說話字數(shù)最多?!鄙焓峙牧伺乃卧母觳玻澳阋欢ㄒ煤孟胂?,問四大師些什么,機不可失啊,當初秦潭公宗周都是得到了四大師一兩句的指點,文成武功超然?!弊x書人就是壞啊,這是罵人啊,宋元冷冷一笑道:“好,我會問問四大師,奸佞逆賊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死絕?!蓖趿谊栃α?,一旁陳盛淡淡開口了?!安灰f笑了?!彼溃凹樨尜\讓殿下十年之后才得見四大師,這不是好笑的事。”看向王烈陽,“王相爺,實在想笑,也忍一忍吧?!睂氳暗奂б呀?jīng)被四大師接受請進皇寺了,想要以名不正不順身不明做文章笑的有點早。王烈陽收了笑,道:“陳相爺說的是,我真是老了,一想到過去的事就犯了糊涂?!彼卧溃骸澳昙o的大了犯糊涂倒也有情可原,年輕人犯糊涂就可惡了。”冷冷的看向那邊的裴焉子。王烈陽道:“年輕人也是最容易犯糊涂的,因為他們腦子轉(zhuǎn)不過來?!鄙焓种噶酥缸约旱念^,“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就是什么,也最容易想不明白就犯了糊涂了,所以,宋大人?!蓖趿谊柨粗卧?,笑了笑?!把η啵埍M快的帶回來,讓她說個明白,讓年輕人們,讓天下人都清清楚楚不說胡話不犯糊涂。”宋元看著他,亦是笑了笑,道:“或許,用不著呢。”如果四大師將手書交給宋嬰,帝姬血統(tǒng)皇帝身份都確認無誤,天下人還有什么不清楚。那裴禽質(zhì)問四大師為什么也見秦潭公的假皇帝,妄圖以這個來質(zhì)疑宋嬰的身份,但秦潭公的假皇帝并沒有拿到手書。王烈陽道:“那就太好了,大周朝廷終于可以安穩(wěn)了?!鄙袂樾牢?。宋元嘴角一絲冷笑。雖然緊張的事不同,話說到這里二人都沒有唇槍舌劍的興致了,一個扭過頭,一個垂目養(yǎng)神。這邊的重臣們各懷心事的沉默下來,其他的官員們也都漸漸的安靜,心思也都在皇寺里,與重臣們的心思不同,大家關切的有些簡單。比如,四大師和寶璋帝姬會說些什么?追憶過往,感念現(xiàn)在嗎?.........這間廟是幾乎廢棄的,原本香火就冷清,此時小小寺廟了空無一人,安靜寂寥。簡陋的佛殿內(nèi)一聲輕響。四大師將一個托盤放在桌子上,已經(jīng)起身的宋嬰伸手將其內(nèi)的碗筷菜碟子取出來。四大師任她擺好,自己坐下來摘下佛冠,放下禪杖,微微挽了挽衣袖,道:“坐?!彼螊霊曌聛?。“吃吧?!彼拇髱煹?。宋嬰道:“還真餓了呢?!币恍σ捕似鹆送肟辏澳俏蚁瘸粤??!彼拇髱熀c點頭。宋嬰也沒有再客氣,捧著碗喝了一口粥,手微微一頓,神情微變....四大師看向她,眼神詢問。宋嬰將粥咽下,臉上恢復了笑容,道:“大師,請啊?!庇每曜訆A起一塊豆干放進嘴里,一面嚼著一面喝了口粥,吃的自在又暢快。四大師笑了笑,端起了碗喝了一口....噗嗤一聲。正用筷子夾豆腐的宋嬰嚇了一跳,就見四大師已經(jīng)側(cè)頭抬袖子擋住臉....地上一口粥散落?!按髱煟俊彼螊朊ζ鹕?,拿出手帕...四大師已經(jīng)擺手,坐直身子,神情平靜道:“老了,喝粥,也能嗆?!边@是自見面以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宋嬰坐下來,笑道:“那就慢點吃,我不急的?!睂⒍垢瘖A起吃了,端碗喝粥,再看四大師垂頭看著面前的碗,怔怔出神....“想起了當初。”他說道,慢慢的伸出手,眼前的碗似乎有千斤重,“苦啊?!闭f罷將碗捧起,如同飲酒仰頭一飲而盡,放下碗,閉目,宋嬰看到他的臉上有一滴淚滑落.....當初啊,是想到與父皇當初的事嗎?感懷過往了啊,宋嬰神情有些悵然,是啊,父皇的過往真是苦啊,她低下頭抬手輕輕擦了擦眼角。............(竟然已經(jīng)二十九了,啊,一點感覺也沒有,我都忘了,現(xiàn)在拜年有點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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