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策看著陸明眼中固守的堤壩正在被這洶涌澎湃的民本思潮猛烈沖擊,出現(xiàn)道道裂痕,他加重語氣,拋出了最后的叩問:
“陸明,你飽讀詩書,自詡忠義,那你告訴我,你效忠的,究竟是龍椅上的那個蕭氏?還是這萬里錦繡河山?還是這片土地上億萬掙扎求生的黎民百姓?!”
“你句句不離忠,可曾想過,你真正該忠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來告訴你!是讓百姓有地種、有衣穿、有屋住、有尊嚴地活下去的‘道’!”
“是讓天下再無易子而食、路有凍死骨的‘理’!”
“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宏愿!”
“若你所謂的忠,只是固守一個腐朽的軀殼,無視這軀殼下民不聊生的現(xiàn)實,無視黎民倒懸的苦難,甚至不惜為這腐朽殉葬陸明,這不是忠義!”
“這是愚蠢!”
“是助紂為虐!”
“是對‘生民立命’這讀書人本分的最大背叛!”
陳策的話如同雷霆,一道接一道地劈在陸明的心防之上,堪稱石破天驚,徹底顛覆了他畢生所學(xué)所信的“君為臣綱”的鐵律。
他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腦海中那些經(jīng)典在橫渠四句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擊。
金鑾殿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陸明踉蹌的腳步聲,魏駿杰粗重混亂的喘息聲,以及林棲鶴和霍青手中運筆如飛的沙沙記錄聲。
陳策看著陸明失魂落魄的樣子,眼中的銳利稍斂,轉(zhuǎn)向一旁還在念叨橫渠四句的霍青。
“霍胖子?!?
“在!”霍青立刻合上小本本,挺直腰板。
陳策抬手指了指陸明,“這小子跟以前的你很像,書讀了不少,腦子被教條塞得太滿,甚至比你還像頭倔牛,就交給你了。”
“屬下明白!”霍青立刻領(lǐng)命,胖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看向陸明的眼神躍躍欲試。
陸明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陳策,喉頭滾動著。
“你你不殺我?”
“殺你?”
陳策轉(zhuǎn)過身,奇怪問道,“殺你,除了成全你那點所謂的忠烈虛名,讓史官多寫一筆前朝忠臣死節(jié),于這破碎的山河,于這嗷嗷待哺的萬民,有何益處?”
“我不殺你?!?
“我甚至要重用你。”
陳策嘿嘿一笑,惡趣味道,“我要你睜大眼睛好好看著,看著我治下的天下,會不會比那個讓你愚忠至死的大乾更好?!?
“看這黎民百姓,是會如往昔般在泥濘中掙扎哀嚎,還是能真正挺起腰桿,活出個人樣。”
“看這江山社稷,是繼續(xù)在循環(huán)中沉淪,還是能如我所,開啟一個萬世太平的新篇章。”
“你滿腹經(jīng)綸,胸有塊壘?!?
“若將來你親眼所見,我之所為是虛欺世,是換湯不換藥,甚至是更大的禍害,那時,你再來罵我,再來殉你的道,我絕不攔你,但現(xiàn)在,給我好好活著。”
陸明徹底呆住了。
他那番話出口,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讓他繼續(xù)活下去,可是陳策卻輕描淡寫的容下了他。
不殺,比殺他,更讓他感到一種幾乎喘不過氣的沖擊。
處理完陸明,陳策臉上的神情變得認真下來,他目光掃過注視著他的眾將,開始逐一下令:
“阿英!”
“在!”
楊英上前肅然聽令。
“你即刻帶人清理皇宮內(nèi)外,所有太監(jiān)宮女登記造冊,按入宮年限品級,每人發(fā)放足額銀錢作為遣散補償和安家之資,讓他們能體面離宮,日后生活有著落?!?
陳策頓了頓,語氣帶著強烈的革新意味,“自即日起,皇宮永不再招收閹人為太監(jiān)!亦不再設(shè)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宮女!所有內(nèi)廷事務(wù)、宮廷戍衛(wèi),全權(quán)由內(nèi)衛(wèi)負責(zé)!”
“是!”
楊英點頭應(yīng)諾。
“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