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順從得令人心疼。她很少發(fā)問,只是配合著完成所有指令。但簡鑫蕊不止一次地發(fā)現(xiàn),母親在獨自望著窗外時,眼神空茫而哀傷,那是一種洞悉了命運,卻又無力反抗的沉寂。
終于,在入住醫(yī)院一周后,一個下午,陳明亮博士和另一位主治醫(yī)生來到了寧靜的病房,魏然緊隨其后。簡鑫蕊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陳博士用中文,語氣盡可能溫和地向?qū)庫o解釋,說的依舊是那套“復雜炎癥和身體機能需要深度調(diào)整”的理論,但建議盡快開始一個“綜合性的治療周期”,以控制“炎癥”發(fā)展。
寧靜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待醫(yī)生和寧靜又簡單交流幾句離開后,魏然柔聲的對寧靜說道:“阿姨,您先休息一下,我和鑫蕊去跟醫(yī)生確認一下具體的治療安排?!?
寧靜的目光在女兒和魏然臉上停留片刻,依舊沒說什么,只是閉上了眼睛。
簡鑫蕊幾乎是踉蹌著跟著魏然和陳博士來到了一間小型會議室。
門一關上,陳明亮博士臉上的溫和便褪去了,他看向魏然和簡鑫蕊,神情凝重,開門見山:
“魏然,簡小姐,我就不繞彎子了。所有的檢查結(jié)果都已經(jīng)出來,情況……非常不樂觀?!彼{(diào)出電腦上的影像資料,指著屏幕,“腫瘤位于胰頭,而且體積不小,侵犯到了周圍的主要血管,包括腸系膜上靜脈。按照臨床分期,這已經(jīng)是局部晚期,失去了直接手術根治的最佳機會?!?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失去手術機會”這幾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簡鑫蕊心上,她腿一軟,險些摔倒,魏然及時扶住了她。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魏然的聲音也繃緊了。
“不是完全沒有?!标惒┦客屏送蒲坨R,“目前的標準方案是先進行輔助化療,聯(lián)合靶向藥物,目標是縮小腫瘤,降低分期,爭取創(chuàng)造出手術條件。但是……”他頓了頓,語氣沉重,“胰腺癌對化療的敏感性個體差異很大,而且阿姨的年齡和身體狀況,能否耐受住強效的化療方案,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這條路,會很艱難,而且……最終能否成功手術,依然是未知數(shù)?!?
他看向臉色慘白的簡鑫蕊,語氣帶著醫(yī)者的坦誠與無奈:“簡小姐,我希望您和您的家人能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制定最前沿也最合適的個體化方案。但面對這種疾病,尤其是在這個階段,我們需要一些……運氣?!?
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希望,像風中殘燭,微弱得似乎隨時會熄滅。前路,只剩下一條充滿痛苦和不確定性的化療之路,而終點,依舊渺茫。
簡鑫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間會議室的。陳博士的話像冰冷的針,一字字扎進她耳膜,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局部晚期”、“失去手術機會”、“艱難”、“未知數(shù)”。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全靠魏然有力的臂膀支撐著,才沒有癱軟下去。
“鑫蕊,”魏然的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你需要立刻通知你父親。告訴他這邊的情況?!?
簡鑫蕊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是的,爸爸。她必須立刻告訴爸爸。在這個天崩地裂的時刻,她本能地需要最親的人共同分擔。
她靠在冰涼的墻壁上,深吸了幾口氣,試圖穩(wěn)住顫抖的手,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機,直接撥通了父親簡從容的電話,并按下了免提鍵――她需要魏然這個專業(yè)人士在場,幫助她向父親解釋那些殘酷的醫(yī)學術語。
電話很快被接起,父親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蕊蕊?怎么樣,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嗎?”那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緊張。
“爸……”一個字剛出口,簡鑫蕊的眼淚就差點決堤,她死死咬住嘴唇,“爸,結(jié)果出來了……我和魏然在一起,我們剛和陳博士談完……”她的聲音哽咽得厲害。
電話那頭的簡從容立刻察覺到了異樣,聲音沉了下去:“你說,爸爸聽著。”
簡鑫蕊努力組織著語,但情緒讓她語無倫次:“是胰腺癌……位置不好,醫(yī)生說……是局部晚期,侵犯到血管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能手術了……”
她感覺到魏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靠近話筒,用清晰而冷靜的聲音接過了話頭:“簡叔叔,我是魏然。情況是這樣的,寧靜阿姨的腫瘤位于胰頭,侵犯了關鍵血管,目前直接手術切除的風險極高,效果也不好,所以醫(yī)學上的標準做法是先進行輔助化療,目標是縮小腫瘤,為后續(xù)可能的手術創(chuàng)造機會。這是一個標準治療路徑,但過程會比較辛苦,療效也存在個體差異?!?
魏簡意賅,既陳述了最壞的情況,也指明了現(xiàn)有的治療方向和嚴峻的挑戰(zhàn),語氣專業(yè)而沉穩(wěn),極大地緩沖了簡鑫蕊情緒化表述帶來的沖擊。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過了十幾秒,簡從容的聲音再次傳來,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痛苦,卻異常堅定:“我明白了……也就是說,現(xiàn)在唯一的路徑就是先化療,搏一個手術的機會,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