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費映環(huán)有多么開明,不管婁氏有多么機智,他們在費家是無法做主的。父為子綱,真正的大事,老太爺說了算!還不能主動要求分家,父母在世,分家析產(chǎn),是為不孝。不孝乃大罪,比貪污嚴重得多。若被人彈劾,可以直接罷官,還沒法為自己辯解。沒有老太爺點頭,費如蘭別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嫁給趙瀚。那就只能暗度陳倉。母女倆達成共識,此事便定下來。費如蘭頓覺渾身輕松,仿佛曬干羽毛的鳥兒,振翅就能高飛入云。她端正跪好,俯身磕頭道:“請娘贈予瀚哥兒五畝地?!薄斑B流民怎么落戶,你都已查清楚了?”婁氏好笑道,“皆說女生外向,你這還沒嫁出去呢?!薄罢埬镒鲋?!”費如蘭帶著燦爛笑容,再次端正磕頭。大明有相關法律,流民若在異地有田畝,就可去當?shù)毓俑暾垜艏?。流民大量存在的時期,比如成化皇帝繼位之初。為了解決百萬流民問題,甚至不需出示田契,只要實際開墾有荒地,官府就會給流民辦理戶籍。明代中晚期的豪奴們,大都攜款去外地購買田產(chǎn),然后賄賂官府獲得戶籍身份。可是,一旦被其舊主人發(fā)現(xiàn),把賣身契往州縣長官那里一拍,這種豪奴的新身份立即就要作廢。婁氏贈送五畝土地,趙瀚就能拿著地契,去縣衙自立門戶了。婁氏取來幾份文書,遞給費如蘭一張:“這是瀚哥兒的身契,你且拿去吧?!辟M如蘭雙手接過,折起來放入懷中。婁氏又遞出幾張?zhí)锲酰骸拔业碾S嫁田都在九江,這是你父親名下的田產(chǎn),皆為考取舉人時鄉(xiāng)鄰投獻。只有田骨,沒有田皮,租子也收得低,你拿去送給瀚哥兒。我再派一家奴,陪他去賄賂師爺,把良民戶籍給落實了?!蓖东I,就是農(nóng)民把土地,主動送給貴族官紳,然后自己給人做佃戶。其根本原因,是“一條鞭法”之后,徭役改為丁役銀子上交。逃役的人越來越多,丁役錢就集中在少數(shù)農(nóng)民身上,導致每年需要上交的丁役錢,竟然超過了需要上交的田賦。而官員和士子,正好可以優(yōu)免丁役,雙方豈非一拍即合?一品京官,只能免糧三十石,卻可免田一萬畝。不是說一萬畝土地不收稅,而是附著在一萬畝土地上的徭役關系,可以直接免除!費映環(huán)作為舉人,只能免糧二石,卻可免除一千二百畝土地的徭役。于是,許多農(nóng)民就把土地,無償贈送給費映環(huán),以此來逃脫繁重的丁役錢。但這些土地,不能隨意奪佃,只能佃給原有田主耕種,否則就是不要臉皮、名聲盡喪!轉(zhuǎn)送給趙瀚十畝地,其實無所謂的,官府不會更改魚鱗冊,該逃役的還是能逃役。費如蘭雙手接過田契,小心放入懷中。婁氏又取來二十兩銀子,叮囑道:“流民落戶,這些須夠了,師爺肯定能答應。莫要驚動知縣,縣太爺胃口更大,少不得要刁難一番。”費如蘭收下銀子,給母親磕三個響頭。婁氏笑道:“等這些辦妥,你們在九江成親之時,再給你陪嫁許多妝田,定不會讓你們餓著的。”費如蘭又羞又喜,紅著臉說:“娘真好。”婁氏笑道:“你讓弟弟護送,親自把身契送去,瀚哥兒必然感動,今后把你當寶貝捧在手心里?!薄班?,女兒這就去河口。”費如蘭轉(zhuǎn)身就跑。婁氏喊道:“都快晚上了,就不能等明天?”“早去早回?!辟M如蘭說。婁氏笑著喝止:“明天再去,你如此急迫,會被人看輕的,還以為你嫁不出去呢!”費如蘭只能乖乖回房,
一晚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她來年就十八歲了,換成別的女子,早已嫁為人婦。如此大齡剩女,就算不是望門寡,也很難找到合適夫婿,多半只能給正經(jīng)人家做續(xù)弦。既然如此,為何不找個自己喜歡的?管他什么出身呢?;孟胫撾x家族,在九江過幸福小日子,費如蘭睡著了都還帶著笑容。翌日清晨。費如蘭叫上丫鬟惜月,跑去隔壁找弟弟:“如鶴,快跟我去河口鎮(zhèn)?!辟M如鶴問道:“姐姐,你可知瀚哥兒的事?”“我自知道,娘已經(jīng)有主意了,你快陪我過去找他?!辟M如蘭說。費如鶴高興道:“那可好,待我換身衣服?!苯猩腺M純,將弓箭掛在背上,費如鶴邊走邊說:“等見了趙瀚,我要跟他切磋箭術,本少爺最近可是進步神速!”“瀚哥兒又沒練過箭,你怎不跟農(nóng)夫比試耕田?”費如蘭吐槽道。……鼎盛樓,廚房?!皫煾?,番椒一直不夠用,”大廚彭正祥說道,“本地所產(chǎn)番椒,都被咱們用完了。如今鵝湖鎮(zhèn)又設鈔關,浙江運來的番椒變得更貴,能不能傳授幾道不辣的菜品?”“沒問題,”趙瀚叮囑道,“番椒價格越來越高,明年肯定很多農(nóng)民種植,到時候就不會缺貨了。”彭正祥笑道:“我留了許多番椒籽,讓侄子明年種它十幾畝!”趙瀚正在傳授新菜品,突然聽費澤說:“哥哥,少爺跟大小姐來了?!壁w瀚扔下鍋鏟,解了圍裙,跟著費澤上樓。走進雅間,便聽費如蘭說:“你們先出去?!辟M純和惜月立即離開,只剩費如鶴傻站著當電燈泡。費如蘭說:“你也出去?!薄拔遥俊辟M如鶴表情迷惑?!皩Γ阋渤鋈??!辟M如蘭重復道。費如鶴一頭霧水,嘀嘀咕咕出了雅間。屋內(nèi)只剩孤男寡女,費如蘭的心兒怦怦直跳,她紅著臉拿出文書:“請君收下?!壁w瀚不解其意,接過來一看,瞬間面色古怪。好不容易掙脫道德枷鎖,如今又受婁氏母女恩遇!身契和田契文書,在費如蘭懷里放了許久,還帶著女兒家的體香和余溫。無法拒絕。費如蘭已經(jīng)豁出去,放下所有矜持和顧忌,遭到拒絕她又該如何自處?突然,趙瀚想通了,露出溫暖的微笑,眼含柔情凝視費如蘭。一個決心造反的人,在情感方面扭捏作甚,豈非連個閨閣女子都不如?費如蘭不敢與他對視,低頭轉(zhuǎn)身說:“我先回家去?!壁w瀚突然伸手一拉,將她扯回自己懷中,緊緊擁抱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嗎?”這話一語雙關,費如蘭并不明白,又羞又怕:“你……你放開我?!薄白屛冶б粫??!壁w瀚閉上雙眼,嗅著少女發(fā)間的清香,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起來。真的輕松,他每天想得太多,神經(jīng)一直繃緊著,此刻不用再費心思慮。費如蘭渾身僵直,別說跟男子擁抱,她連男人的手都沒碰過。感受著趙瀚身上的體溫,耳畔還傳來溫熱的呼吸,費如蘭的身體漸漸發(fā)軟,仿佛踩著棉花,又仿佛飄在空中。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是靜靜抱在一起?!芭榕榕榕榕?!”突然,費如鶴猛拍房門:“姐姐,你有甚事,還沒說完嗎?”“我走了!”費如蘭猛將趙瀚推開,面紅耳赤轉(zhuǎn)身就逃,猶如一頭受驚的小鹿。又過兩日,景行苑總管事費廩,親自陪著趙瀚去縣衙落戶。費家的人,必須出面,否則二十兩銀子搞不定。官府如果不知底細,不會輕易給流民立戶,害
怕得罪本縣哪個大族。來到縣衙,花二兩銀子賄賂門子,他們很快就見到知縣的何師爺。知縣已經(jīng)換人,師爺自然也換人。師爺名叫何燦,大約四十歲出頭,非常賞臉的答應去吃酒。趙瀚表現(xiàn)得很乖巧,全程不發(fā)一。酒過三巡,費廩道明來意,當面把身契撕掉,又拿出地契說:“這瀚哥兒,頗得主家賞識,已答應還他身份。地契也有,請師爺方便則個,高抬貴手幫忙立戶?!焙螤N覷了兩眼文書,突然問:“可是那個被除名的童生費瀚?”“師爺怎知?”費廩驚訝道。何燦笑著說:“童生除名可是大事,你們家的老太爺,親自出面請知縣吃酒,當時我也在旁邊作陪??h學那邊,也是我去跑的,親眼看著除名,記不住才怪了。”費廩拿出銀子:“請師爺笑納?!焙螤N掃了一眼,只是吃菜,不再說話。坐地起價,嫌銀子給少了。趙瀚只能自掏腰包,又補十兩,賠笑道:“師爺請拿去吃酒?!薄按耸潞棉k。”何燦立即收下銀兩。酒足飯飽,何燦帶他們回縣衙,迅速將戶帖給寫好。就在此時,何燦猛拍腦袋:“唉喲,大印在縣老爺那里,你們過了年再來取吧?!辟M廩瞬間傻眼,扭頭看向趙瀚。趙瀚心中明了,只能再取十兩銀子:“師爺請高抬貴手?!焙螤N再次收下銀兩,笑著解釋:“大印真在縣老爺那里,下次我尋機取來蓋了?!壁w瀚說道:“我們可在縣城等待幾日。”“這可說不準什么時候?!焙螤N還在敷衍。趙瀚勃然大怒,直想一刀戳死這廝,沒見過這么貪得無厭的!行情價二十兩能辦的事,已經(jīng)漲價到四十兩,收了銀子竟還不肯滿足。無非知道趙瀚是被除名的童生,覺得肯定另有隱情。又見趙瀚出手大方,還想繼續(xù)索要賄賂,直到探出趙瀚的底線為止。趙瀚強壓著怒火,拱手問:“不知怎樣才能拿到戶帖?”“還要一百兩,縣衙各房皆要打點。”何燦說。趙瀚哪來的一百兩,當即攤手道:“把銀子還來,我不立戶了。”“什么銀子?”何燦開始裝傻。費廩終于也忍不住,憤怒質(zhì)問:“何師爺,你就不怕得罪費家嗎?趙瀚可是費舉人親自領回家的,費舉人如今也是知縣!”何燦笑道:“我不知你們在說什么?!边@貨當然不怕,費元t親自拜訪知縣,生生抹去趙瀚的童生,明擺著費家內(nèi)部就有矛盾。見他們真拿不出一百兩,何燦又試探道:“五十兩?”趙瀚沒有搭腔,只是怒視此人。何燦嘆息說:“罷了罷了,再給十兩。你們在縣城的客棧等著,也就幾天的事情,我尋機從縣老爺那里弄來大印?!壁w瀚拿出十兩銀子,卻不交出去:“三日之后,我來縣衙取戶帖,到時再給你這十兩?!薄澳銈儼残牡戎?。”何燦笑道。待二人離開縣衙,何燦立即修書一封,喚來一個吏員:“即刻坐船去鵝湖費家,把這封信交給費老太爺?!边@廝黑心無比,知道費家有矛盾,竟然暗中通風報信。如果費元t愿意出錢,他就立即翻臉,不給趙瀚立戶口,還將已收的銀子吞掉。如果費元t不愿出錢,他就收下最后十兩,順順當當把戶帖給趙瀚。也不會偏幫誰,何師爺眼里只有銀子?。魈熘形?2點上架,希望各位看官能給個首訂。順便求月票。)(本書首發(fā),外站的朋友,可以下載“app”,過來跟大佬們聊天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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