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
一處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里面卻戒備森嚴的大院里,
冬日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照進一間寬敞的書房。
書房里,檀香裊裊。
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頭發(fā)花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茍的老人,
正站在一張巨大的書案前,凝神揮毫。
他手腕沉穩(wěn),筆走龍蛇,宣紙上“氣壯山河”四個大字已然寫就,筆力遒勁,氣勢磅礴,只差最后一筆收尾。
這便是沈家的定海神針,沈老爺子。
一位戎馬一生,從槍林彈雨中走出來的開國元勛。
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老爺子的秘書,一個四十多歲、神情干練的中年人,
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電報。
“首長?!?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急切。
沈老爺子最后一筆穩(wěn)穩(wěn)落下,頭也不回,淡淡開口。
“什么事,這么慌張?”
“集安縣發(fā)來的加急電報?!泵貢p手將電報遞了上去。
站在一旁,正在給老爺子磨墨的沈父,也就是沈鈺的父親沈振邦,
聽到“集安縣”三個字,心頭猛地一跳。
兒子下鄉(xiāng)的地方,就是集安縣。
“念吧?!鄙蚶蠣斪拥穆曇?,罕見的透出了一絲波瀾。
“沈鈺同志,為救助落水兒童,被失控公牛撞傷,致右側頸總動脈破裂,生命垂危?!?
“經本地青年丁浩同志緊急搶救,現(xiàn)已脫離生命危險,轉危為安。集安縣委辦公室?!?
書房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沈振邦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頸動脈破裂……
生命垂?!?
這八個字,像八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
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fā)黑,
要不是扶住了旁邊的書架,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
后怕,無盡的后怕,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他淹沒。
如果……不是那個叫丁浩的青年……
他不敢再想下去。
沈老爺子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那雙看慣了生死、經歷過無數(shù)大風大浪的眼睛,
此刻死死地盯著電報上“頸動脈破裂”那幾個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
在戰(zhàn)場上,被彈片劃破頸動脈的戰(zhàn)士,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幾分鐘內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小鈺……他的長孫,他最寄予厚望的孫子,
竟然在和平年代,遭受了這樣的重創(chuàng)。
他的手,猛然收緊。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啪嗒?!?
一滴飽含著濃墨的筆尖,承受不住這股力道,從筆鋒滴落。
墨汁墜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幅剛剛完成的“氣壯山河”的“河”字上。
濃黑的墨點,迅速在潔白的宣紙上暈開,
像一朵突兀的、丑陋的黑云,將那奔騰不息的江河,瞬間染得污濁不堪。
一幅上好的字,就這么毀了。
秘書和沈振邦,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都清楚老爺子的脾氣,他對書法的看重,
平日里,誰要是在他練字時打擾,都會招來一頓嚴厲的訓斥。
可今天,他親手毀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卻仿佛毫無察覺。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老爺子才緩緩抬起頭。
他那雙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駭人的風暴,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刺穿人心。
他將手里的電報,輕輕放在書案上,動作很慢,仿佛那張薄薄的紙,有千斤之重。
“振邦?!?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爸?!?
沈振邦一個激靈,連忙站開口。
“你,怕了?”老爺-->>子看著他。
“我……我……”沈振邦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沒出息的東西!”
老爺子低喝一聲:“天,還沒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