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清東陵,我們直奔唐山市區(qū)。
馬師傅說來這邊順便辦點事,讓高大壯先回去。
高大壯說不著急,可以等我們。
馬師傅說不用了,高滿堂的事已經(jīng)辦完了,咱們過多接觸,對誰都沒好處。
高大壯再次表示感謝,說還會去看馬師傅,然后連夜開車走了。
看著高大壯的車尾燈,又看了看四周,我不解道:“師父,大半夜的,咱去哪???”
“找個地方先住下。”
“你在這邊還有事?”
“沒事啊,這不嘛,賺了一萬塊,帶你花錢?!?
“不行啊,師父,師娘在家等咱們呢,還有胡小醉,咱還是早點回去吧?!?
馬師傅夸張地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他摸出煙,直接坐在馬路牙子上抽了起來,樣子十分放松。
“師父,師娘在家呢,你別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呵呵,小逼崽子,凈他媽用褲襠里面的二兩肉尋思事?!?
“八兩肉,上過稱。”
“這不,咱們賺了一萬塊錢,留出來三千,一千是咱倆回去的路費,兩千回去給你師娘?!?
“那剩下的七千呢?”
馬師傅詭異一笑,我頓時菊花一緊,急忙道:“師父,你要是去嫖娼,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告訴師娘?!?
“少他媽扯犢子,該著你小子的好事,這么地,找個賓館,我住三天,這三天你去哪,我不管,回不回來,我也不管你,只有一點,三天之內(nèi),你要把七千塊錢給花完了?!?
我大為驚訝,心想著馬師傅這唱的是哪一出。
馬師傅繼續(xù)道:“行了,找個賓館,睡一覺,明早天一亮,你就去花錢吧?!?
“不是,師父,我不明白了,為啥讓我去花錢啊?”
“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花錢會有罪惡感,你他媽也是守財奴一個,嫖娼都講價,干別的也不怎么花錢,用七千塊錢鍛煉你一下,省得以后你掙大錢了,還不會花。”
“花錢誰不會啊,只是一下子要花出去七千塊,太敗家了,我不花?!?
馬師傅瞪了我一眼,嚴厲道:“不行,必須花出去,花錢哪來的罪惡感,鍛煉一下,省得以后出去了,露怯。”
“我也沒啥買的啊,要不給師娘買東西,買點黃金呢?”
“我他媽就知道你小子就認識黃金,除了黃金白銀,其他東西,隨便花,你可能會受騙,可能是花冤枉錢,這些都無所謂,這是你要經(jīng)歷的過程?!?
我有點受寵若驚,七千塊啊,一個農(nóng)村家庭一年的收入,甚至是一年半。
這他娘的可怎么花啊,買啥啊?
馬師傅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道:“許多啊,高滿堂的事,你怎么看?”
“這輩子,命苦唄。”
“被人害的,玄學(xué)這門手藝,救人只在少數(shù),大部分都是用玄學(xué)來害人,包括用玄學(xué)騙人錢財。”
“哎呀,說到這,我有點理解了,那個領(lǐng)導(dǎo)殺了雙胞胎之后,王德發(fā)把雙胞胎的頭發(fā)夾雜在給高滿堂的勞模禮品里,讓高滿堂承擔雙胞胎的哀怨。”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急忙道:“那不對啊,雙胞胎是鬼,你說的是妖救了高滿堂?!?
“沒錯啊,雙胞胎死在了俱樂部,俱樂部里面有妖,看到了雙胞胎慘死,也不能說讓高滿堂承擔雙胞胎的怨念,應(yīng)該說是和雙胞胎的鬼魂結(jié)了緣分,妖想幫雙胞胎,順帶著幫了高滿堂?!?
“我還是沒明白,妖為啥不直接幫雙胞胎報仇呢?!?
“還他媽妖呢,你我是人,咱倆敢問領(lǐng)導(dǎo)叫啥名嗎?現(xiàn)實生活,不是聊齋,更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低聲道:“可憐高滿堂了,這一輩子過的?!?
“有啥可憐的,按照命理推算,高滿堂是個短命之人?!?
“怎么算出來的?”
“這個你暫時學(xué)不來,我給你講講科學(xué),高滿堂是勞模,那個年代的勞模,得鉚足了勁玩命干,干啥都沖在最前面,礦井下面危險,空氣更不好,高滿堂要是一直在井下干活,不丟命也得塵肺,都活不長?!?
我剛想說話,馬師傅突然擺手道:“行了,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別去想了,這件事你記住一點就行,給人家看事,說話要說到人家心坎里,你看我,高滿堂問什么,害怕什么,我都是用這么大歲數(shù)來搪塞,高大壯心中所想的事,才是咱們的目的,高大壯是出錢的人,只需要讓高大壯覺得咱們做的事對他有利,他花的錢很值,這就足夠了?!?
“知道了,師父。”
“你這孩子,心太實誠,你可能會覺得我變了,我得告訴你一句,許多啊,這不是咱們老家的一畝三分地,這是外面的世界,做什么事之前,先考慮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利益?!?
我點了點頭,這次出門,確實覺得馬師傅變了很多,也有點怪,說不上狡詐,只是覺得和我心目中的馬師傅不一樣。
“行了,不早了,找個地方,睡覺?!?
馬師傅帶我去了一個小旅館,二十塊錢一晚上。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著,突然讓我去花錢,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焦慮。
說心里話,雖然賺錢很快,但花錢也讓我心疼。
最重要的,我都不知道該花在什么地方。
迷迷糊糊到了早晨,馬師傅叫醒我,他叼著煙道:“想好了嗎,怎么花錢?”
“給你和師娘買東西?!?
“不行,都用在自己身上,給胡小醉花錢都不行?!?
我想了一會道:“這是不是離北京近啊,我想去一趟首都?!?
“也不行,北京不能去,其他地方,隨便?!?
我頓覺頭疼,北京不能去,還能去哪。
在許某人的印象里,北京可是個好地方,華夏大地的首都,簡直就是天上人間。
天上人間?
我確實想去那地方。
原來我們村里有個小伙子在北京打工,說天上人間里面比皇宮都豪華,里面的小姐姐個個帶手藝,價格也是讓莊稼漢望塵莫及。
村里小伙子說天上人間的姑娘,睡一次最少千把塊,有名氣的,萬八千。
我一直覺得是吹牛逼,那點事,咋可能萬八千。
還有一點,那小伙子說話很飄,他還和我們說過,說北京的天安門要搬去我們村里。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去一下天上人間,不為別的,只為證實一下那小伙子說的話。
當然,原來有些事覺得那小伙子是在吹牛逼,跟了馬師傅之后,我才知道是我自己沒見識。
比如小伙子說城里的水龍頭不用開關(guān),手伸下面自動出手,還有說城里的香皂不用自己拿起來抹,同樣把手伸下面,自動出泡泡。
當時我真的覺得小伙子在吹牛逼,心里還在暗自嘲笑,后來去了哈爾濱,我才知道,自己是井里的蛤蟆。
不過呢,天安門確實沒搬到我們村里。
媽的,扯多了,說正事。
許某人被迫花錢,為啥不去一下天上人間呢?
反正以后也要和馬師傅去天庭當官,提前體驗一下天上人間也好。
可馬師傅不讓我去北京。
那我該怎么花這七千塊呢。
我還沒想明白,馬師傅給我了七千塊,讓我出去玩吧,這幾天回不回來都行。
不回來,我又能去哪呢。
七千塊錢裝在兜里,我的手就沒離開過兜里,一直抓著錢,錢上都是我的汗水。
大早晨的,也不能去什么管鮑之交的場所,我先找了個路邊攤吃東西。
路邊攤在一個公交站附近,唐山很繁華,公交車一輛挨著一輛,和他媽火車似的。
一邊吃東西,一邊看過往行人,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人好像是小偷,賊眉鼠眼的,和賣黃盤似的,經(jīng)常找人主動說話,還時不時亮一下衣服里面的什么東西。
不過好多人都急忙躲開。
許某人天資聰穎,一看這幾個小偷就是偷到東西了,急于出貨。
用心分析一下,小偷偷的東西,無非就是錢和手機,錢不用出貨,那么小偷手中的一定是手機。
一般小偷賣東西都比較便宜,我要是低價買,高價賣,還他媽能賺一筆。
于是,我主動走了過去。
可能是我穿的寒酸,又是半大小子,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那幾個人也不找我搭話。
我耐不住性子了,直接主動問:“是要賣東西嗎?”
一個黃毛上下打量我,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我又問了一遍。
黃毛不耐煩道:“滾滾滾,哪來的小崽子,該去哪去哪?!?
我故意撐開褲兜,露出兩面的紅票子。
黃毛眼睛一下子亮了,摟著我道:“來,去那邊說?!?
我心里十分得意,果然,有錢就是爹。
黃毛帶我來到了一個僻靜的胡同,他掀開衣服,拿出來一部手機。
這手機我在縣城手機店見過,諾基亞n70,新手機要三千來塊錢呢。
我拿起手機,上下把玩一番,彩色屏幕,按鍵靈敏,拍照功能更沒問題。
黃毛問:“喜歡嗎?”
“多少錢?”
“兩千?!?
我呵呵一笑道:“那加幾百塊錢能買個新的了,這價格太貴,我不要。”
“你給多少錢?”
“五百?!?
黃毛急忙搶回手機,怒聲道:“小孩,你這出去容易挨打啊,有你這么還價的嗎?”
“加三百,八百?!?
“行了,我也不和你墨跡,你要的話,一千塊錢,不要,我找別人去。”
我心里合計了一下,一千塊,我去手機店賣個一千五,也能賺五百。
這是一個不用多想的買賣。
我抽出來一小沓錢,只有七百,我又摸了三張出來,重新數(shù)了一遍,其過程,我有點著急,生怕黃毛反悔,我把錢遞給黃毛道:“我要了。”
“行,手機給你,快點走,這地方不安全?!?
“行?!?
黃毛很好心,還給我指路,告訴我哪邊人少,哪邊沒警察。
買了贓物,我心臟也怦怦跳,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想盡快找個僻靜的地方。
走了十幾分鐘后,遇見了一個公園,找了張周圍沒有人的椅子,我拿出手機,準備好好玩一玩。
結(jié)果可想而知,手機就是一個模型機。
現(xiàn)在看來,這是個老掉牙的騙術(shù),也怪我那時候沒見過世面,還有一顆貪婪的心。
被騙了一千塊,比殺了我還難受,心里暗罵自己真蠢,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是小偷,小偷手里的東西就是贓物。
誰能想到小偷也他媽跨專業(yè)就業(yè),不好好偷東西,玩上騙術(shù)了。
媽的,不能被騙,我得把錢要回來。
我又返回了公交站,在附近來來回回走了一天,也沒見到黃毛那幾個人。
越是找不到,我越是心急,心里還很委屈,淚水一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
找了整整一天,也沒見到那幾個人,我也是死心眼,找不到,我就等,晚上也沒找地方住,夏天外面也不冷,直接躺在公園的椅子上睡。
只是蚊子太多了,感覺睡個三五分鐘,就被蚊子咬醒。
半睡半醒中,我聽到了晨練的人在公園里甩鞭子。
啪啪啪的聲音讓我無心再睡,我坐起身,干搓了幾下臉,直奔公交站。
等了三個多小時,我終于看到了剛下車的黃毛。
我一個腳步?jīng)_了上去,抓住黃毛的衣服道:“還我錢?!?
所有人都看向我們,黃毛哼了一聲,說不認識我。
我把昨天的事說了,黃毛說認錯人了。
認錯人?
化成骨灰我都認識。
黃毛用力掙脫,我死死拉著,他們一伙人開始打我,直接將我踹倒,圍起來踢我。
周圍有很多人,沒人拉架,我心里的委屈到了極點,哇地一聲大哭。
我這一哭,黃毛竟然不打了,他蹲下身道:“小子,你別哭了,我把錢還你,你跟我去取吧?!?
我擦了擦眼淚,說了聲走。
黃毛幾個人帶我繞了好久,走進了一個沒啥人的巷子。
我還尋思他們之中誰的家在這呢,沒想到他們直接把我按在地上,不僅把我所有的錢都搶了,還脫了我的衣服,連個褲衩子都沒給剩。
黃毛拿著我的錢和衣服跑了。
我知道他們不想要我的衣服,只是想讓我沒辦法去追他們。
恨。
我的腦子里只剩下恨。
赤身裸體站在小巷子里,其狼狽樣,都不如許某人被強奸了。
馬師傅出了七千塊,讓我三天花完,按照時間來算,早晨對早晨,不到一天,七千塊就沒了,我該怎么向馬師傅交代呀。
還有一點更致命,我連個褲衩子都沒有,也是進退兩難,出不去巷子,也無處躲藏,此時,我只能祈禱,巷子里的住家出來一個好心的男人。
我也想過攔一輛出租車回去找馬師傅,不過出租車應(yīng)該不會拉我,因為不知道我還能從哪掏出錢來。
這個巷子兩邊都是平房,每家都是大鐵門。
等待了好一會,巷子里依舊是靜悄悄的,我心里暗罵黃毛那群人真會找地方,真他媽僻靜。
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有開門聲,又害怕出來的是個女人,心里十分矛盾。
而且,每一分鐘都過得十分漫長,煎熬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