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接通,他的聲音就帶上了哭腔。
“媽,爺爺不管我了……他讓我明天去紀委自首。”
“我不想去,媽,我不想去啊!你得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
南門銅鍋涮肉。
二樓的包廂里,熱氣氤氳。
劉清明夾起一團剛剛從翻滾的湯底里撈出來的涮羊肉,蘸了蘸麻醬,塞進嘴里,吃得不亦樂乎。
他和蘇清璇都是忙了一整天,中午就隨便對付了一口,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蘇清璇還要稍微顧及一下淑女形象,吃得比較斯文。
劉清明就完全不在乎了。
謝語晴不停地將一盤盤新鮮的食材下入翻滾的鍋子中,鮮牛肉、牛百葉,毛肚,蝦滑,蔬菜。
周培民則在一旁,親手幫劉清明倒上了一杯白酒。
反正蘇清璇不喝酒,等會兒她開車,不存在醉駕的問題。
劉清明先是埋頭猛吃了一陣,讓空空如也的胃里有了些底子,那種火燒火燎的饑餓感才漸漸退去。
他這才端起酒杯,與周培民碰了一下。
“你倆這是怎么了?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敝芘嗝裥χ鴨?。
劉清明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喝了口酒。
“別提了,在央視那邊待了一天,為了315晚會的事?!?
他把晚會籌備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周培民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
“什么情況?”劉清明問。
周培民的表情嚴肅起來。
“這表示,中央這次是要一查到底了,決心很大?!?
劉清明追問:“能查到什么地步?”
周培民拿起酒杯,輕輕晃了晃。
“有公職在身的,去紀委交待問題。沒有公職的,自已去公安局自首?!?
劉清明聞,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就這?
鬧出這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人,最后就是自首了事?
周培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釋道:“就這,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他們在四九城里橫行霸道慣了,大部分人家里的老一輩還都健在,上面領(lǐng)導也不希望把場面搞得太難堪,讓那些老同志下不來臺。”
劉清明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又夾起一片肉。
這結(jié)果,他無法接受,但又必須接受。
這就是現(xiàn)實的復雜性。
周培民繼續(xù)說:“這其實就是一個警告。要不是他們這次做得實在太過分,踩了底線,誰也不會去動他們?!?
“也只有你,一個橫的碰上一個不要命的,再加上疫情這個特殊的大背景,才能把事情捅到這個地步,換個人,換個時間,根本不可能?!?
蘇清璇顯然也很失望,她放下了筷子。
“可是,你們知道嗎?就因為他們的假冒偽劣產(chǎn)品,多少一線的醫(yī)護人員白白犧牲了。最后,只換來這樣不痛不癢的懲罰?”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那是壓抑著的憤怒。
一直安靜地涮著肉的謝語晴,這時開了口。
“沒辦法。如果不是我爺爺親自打了那個電話,可能連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都不會有?!?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這事沒完?!?
周培民看著妻子,點了點頭。
“沒錯,沒完。謝鴻飛進去了,他們那些人就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他一個人身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轉(zhuǎn)頭看向劉清明,神色鄭重。
“清明,我準備出京了?!?
劉清明一怔。
“你想親自去查?”
“對。”周培民的回答很干脆,“我需要清江方面的幫助,你有什么辦法嗎?”
劉清明立刻明白了。
周培民的身份是國安,在國內(nèi)行動雖然有諸多便利,但涉及到地方具體的刑事案件偵查,還是需要地方公安系統(tǒng)的配合。
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
“你需要一個刑偵方面的專家?guī)湍??!眲⑶迕髡f。
“我也是這么想的?!敝芘嗝裾f,“我的身份,在國內(nèi)雖然有一定的方便性,但真要和地方公安系統(tǒng)打交道,查閱卷宗,提審犯人,還是有個專業(yè)人士在身邊更好。”
劉清明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一個人選。
“京城市局的康景奎,你上次見過的?!?
“他因為興源公司這個案子,被市里一些人穿了小鞋,現(xiàn)在基本上被邊緣化了?!?
劉清明看著周培民。
“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至于怎么用,用什么名義用,你自已想辦法。我畢竟只是個小小的副處級干部。”
周培民立刻明白了劉清明的意思。
康景奎在這件事里是出了大力的,可以說沒有他,案子根本推不動。
劉清明不希望看到這樣一個有能力、有擔當?shù)木欤詈蟪蔀檎味窢幍臓奚罚淮驌魣髲汀?
把他推薦給周培民,既是幫周培民的忙,也是在保護康景奎。
周培民如果連一個市局的警察都保不住,那他也別想順著線索查到什么東西了。
“行?!敝芘嗝窀纱嗟卮饝聛?,“我來想辦法?!?
聽到他毫不猶豫地答應,劉清明心里也松了口氣。
他端起酒杯。
“清江方面,林城市局的馬勝利可以信任,我會提前給他打招呼,讓他全力配合你。”
“至于云嶺鄉(xiāng)那邊,我也會打電話安排好。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提。如果有人不配合,說不通的,你告訴我,我來解決。”
周培民沒有多說什么客套話,只是重重地舉起杯子,與劉清明的杯子碰在一起。
清脆的響聲之后,他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千萬語,都在這一杯酒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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