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姑姑踩著宮道上的碎月光回到未央宮時,殿內(nèi)燭火正暖。
她斂衽行禮,聲音難掩欣慰:“娘娘,顧姑娘與燕將軍不負(fù)所望,女子軍的官司,贏了?!?
皇后娘娘正臨窗翻看卷宗,聞抬眸,眼底掠過一抹亮色,指尖輕輕叩了叩案上的《女誡》抄本,語氣平靜卻帶著篤定:“她們從來不讓人失望?!?
她起身,望著窗外沉沉夜色,“軍營里的官司贏了,是破了‘女子不得執(zhí)戈’的舊俗;可這些姑娘們身后的家宅,還有無數(shù)被禮教捆住的女子,還等著一場‘能和離’的公道?!?
容姑姑躬身應(yīng)道:“娘娘英明。如今有女子軍的先例在前,朝堂上對女子之事的議論已松動許多,正是推動和離律法的好時機(jī)?!?
她端來一銅盆的熱水,冒著氤氳熱氣,蹲身替皇后褪下繡鞋,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腳踝,忍不住輕聲嘆道:“娘娘,顧大人那邊傳來話,說推行和離律法,還需您在圣上跟前多周旋??勺詮纳洗文c圣上爭執(zhí)過后,圣上便再也沒來過,未央宮都快積了一層霜了,這……實在是為難您了?!?
皇后娘娘將雙腳浸入熱水中,暖意順著經(jīng)脈蔓延開來,她舒服地喟了一聲,眉眼舒展了些許。
有什么可為難的呢?只不過是不愿意費(fèi)心罷了。
她指尖撥弄著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語氣輕淡,“你去跟御膳房討要些棗泥,說本宮要做棗泥紅豆酥。”
容姑姑抬眸,見皇后神色淡然,不似作偽,反倒有些不解:“這個時候做什么點心,您的身子還沒好透……”
“你去吧?!?
銅盆里的水溫漸漸溫涼,皇后抽回腳,用錦帕拭干水珠,笑道:“突然饞這口棗泥紅豆酥了,容姑姑,你去要來,我親自做?!?
容姑姑雖詫異皇后此刻還有心思弄這些,卻也不敢違逆,應(yīng)聲去了。
小廚房的燈火重新亮起,皇后挽起衣袖,將去核的紅棗細(xì)細(xì)搗爛,拌入蒸熟的紅豆沙,揉成圓潤的劑子,裹上薄酥皮,一一碼在蒸屜里。
水汽裊裊升起,甜香漸漸彌漫開來,沖淡了未央宮連日來的沉寂。
第一鍋棗泥紅豆酥剛掀開蒸屜,濃郁的甜香便沖了出來,皇后娘娘正用銀箸夾起一個,想嘗嘗火候,殿外忽然傳來太監(jiān)尖細(xì)的通傳聲:“圣上駕到——”
容姑姑驚得手一抖,連忙上前整理皇后的衣袍,皇后卻神色如常,只是握著銀箸的指尖微微一頓。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明黃色的身影踏入小廚房,梁承朝負(fù)手而立,目光落在她沾著些許棗泥的指尖,又瞥了眼蒸屜里熱氣騰騰的酥點,喉結(jié)不自覺地動了動。
皇后娘娘別過頭去不看他,也沒行禮,只低聲嘟囔道,“圣上鼻子倒是很靈?!?
梁承朝非但沒生氣,反而褪去了一身的寒氣,笑著握著她的手,用銀箸夾起一個,入口是熟悉的甜糯,棗香混著紅豆的綿軟,香甜可口。
梁承朝想起辰平三年的冬夜,月光冷得像霜。
他還是東宮不受寵的廢太子,她是剛冊封又被他連累的廢太子妃,兩人被一起罰跪在東宮院子里。
寒風(fēng)刺骨,腹中饑餓如鼓,是她悄悄拉著他的衣袖,踮著腳溜進(jìn)小廚房,在灶臺角落翻出半碟涼透的棗泥紅豆酥。
那時的酥點早沒了熱氣,可兩人躲在柴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卻覺得是世上最香甜的滋味。她沾了滿臉的棗泥,還笑著說:“太子哥哥,這樣每層都偷吃兩個,看起來就跟沒吃差不多,我有經(jīng)驗,你放心吃?!?
甜香在鼻尖纏繞,梁承朝眼底滿是沉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