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的油布棚被風掀得獵獵作響,桌上的粗瓷碗空著,落了層薄薄的灰塵。
雖然是在茶攤上上,桌上卻沒有一杯茶。
幾個人都是神色交集,也就無人有心思點茶了。
李聿的手按在空空的碗沿上,指尖用力到發(fā)白,“你們走后,皇后娘娘又病了,太醫(yī)們束手無策,只說要靜養(yǎng),皇上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擔心得茶飯不思,卻也忍住了,沒有去看皇后娘娘一眼?!?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沉郁,“若換作平常,這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可這次娘娘驚破天荒地主動向皇上求和。”
顧窈抬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既然已經(jīng)商定了,要合理,那么娘娘就不會輕易向皇上求和。你的意思是……娘娘是在為我們鋪路?”
“說得沒錯?!崩铐查L嘆一口氣,“皇后娘娘這么做,縱然是一時穩(wěn)住了皇上,可等你們提出和離的時候,皇上會立刻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從前你們?yōu)榱嗽S多事求著娘娘去哄皇上,其實皇上未必就看不出來,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想細究罷了?!?
“你們幾個合力為皇上織了一場夢,皇上自己好不容易騙過了自己,就要信以為真的時候,你們幾個又要給他當頭一棒……”
李聿的臉色漸漸沉重起來,“皇上終究是皇上,九五之尊,掌天下生殺大權,浸淫朝堂后宮數(shù)十年,他怎會容得下旁人這般欺瞞?”
顧窈眉頭微蹙:“是啊,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就算我們在朝堂上逼著皇上不得不和離,倘若他要魚死網(wǎng)破,直接要了皇后娘娘的命呢?又或者他不對皇后娘娘動手,而是向我們幾個發(fā)難,準備秋后算賬呢?”
李聿指尖一緊,牢牢握住顧窈微涼的手,目光沉沉掃過兩人:“我正是此意。”
燕庭月焦急道:“那怎么辦?如今皇后娘娘病入膏肓,我們也不能不管吧,難道眼睜睜看著娘娘憂思成疾嗎?”
李聿聲音里添了幾分凝重:“你們要想清楚,如今皇上不是被你們騙過去了,而是他愿意給你們騙,可若你們非要硬生生把他最后一絲希望戳破,后果你們能不能承擔得起?”
最后一句話落下,茶攤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油布棚外的晚風都似停了,只有遠處隱約的蟲鳴,襯得這沉默愈發(fā)沉重。
顧窈垂眸看著交握的手,指腹能感受到李聿掌心的薄汗。
燕庭月抿緊唇,眉頭擰成了死結。
就在這死寂般的沉默里,一道清潤卻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忽然響起:“這好辦,沒聽過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張硯歸斜倚在棚柱旁,唇角噙著抹淺淡的笑意。
他自始至終沒參與過深宮的算計,也未曾卷入女子軍的籌謀,說是這場局里最置身事外的人,也看得比所有人都透徹。
顧窈眼睛一亮,立刻用胳膊肘輕輕戳了戳身旁的燕庭月,眼神里滿是急切的示意——快把人拉過來細說。
燕庭月心領神會,也不含糊,當即站起身,伸手就攥住了張硯歸的手腕,半拉半拽地把他拖到桌前按坐下。
張硯歸瞧了一眼被她拉著的手腕,眉心微動,順勢坐穩(wěn),指尖仍捻著那枚玉佩,也不兜圈子,直道:“既然皇上自己愿意沉在這場‘舊情復燃’的夢里,咱們干嘛要戳破它?
皇后娘娘要的不過是一紙和離書,又不是一定就是不愛他了,沒必要當著天下人的面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