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尼伯龍根,就藏在首都最深處的地下之中,它離權(quán)力的中心是如此接近,近到讓人不由得感慨龍與人之間的天壤之別,哪怕是耶夢加得,都能在核心之地開辟出這樣的地方。
只是這里和耶夢加得描述的不太一樣,舒熠然的直覺很敏銳,這里的隧道幽深而黑暗,但是沒有活物,“蛇”沿著軌道游動,隧道在前方不斷分裂出新的通道,像是錯綜復(fù)雜的地下迷宮。
地鐵的聲音在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絲毫沒有要靠近的意思,蛇沿著軌道蔓延出去數(shù)百米,依然沒發(fā)現(xiàn)更特殊一些的空間,這個尼伯龍根顯然也不是較為逼仄的那種,只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舒熠然見過的幾個小世界一樣的地方。
軌道中鋪滿了碎石和煤渣,舒熠然沿著軌道挑了最靠左的路一直往前,這是迷宮里找路的常用方式,當(dāng)路線太過于混亂的時候,可以試著往一個方向一直轉(zhuǎn),直到把這一邊全部走完為止,這樣反而是最有效率的。
隧道的頂部傳來細(xì)微的動靜,舒熠然并不在意,他知道那是什么,尼伯龍根中隱藏著許多骨骸化的風(fēng)妖,也就是鐮鼬,只是那些嗜血的鐮鼬根本不敢接近舒熠然的身周,它們抱成一團(tuán)盡量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下面走過的人發(fā)現(xiàn)。
一輛地鐵從后方靠近,像是直沖過來的巨象,舒熠然閃身躲開,這輛漆黑的地鐵緩緩在軌道上停下來,車門打開邀請著新客人登上去,舒熠然也沒有客氣,他走上了漆黑一片的空寂地鐵,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車門重新關(guān)上,地鐵呼嘯著駛向遠(yuǎn)方。
一處站臺的燈光突然照亮了一瞬間車內(nèi)的空間,所有的乘客都靜默地肅立著或是坐著,明明在舒熠然上車的時候,這里還什么都沒有,但現(xiàn)在卻擁擠的像是早高峰的前幾站,再往后大概就會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動彈不得了。
“滾?!笔骒谌惶痤^,用很平靜的語氣說,他的瞳孔中流動著純凈漂亮的溶金色。
下一瞬所有人影再度消失不見,人和鬼相處在如此昏暗的房間里,最先感到恐懼的竟然是那些鬼影。
列車饒了許久的圈子,終于開進(jìn)了一處空曠的空間里,慢慢停下,車門在靜默中打開。舒熠然起身下車,洞內(nèi)漆黑一片,但是漸漸有紅色的痕跡從那些煤渣上蔓延開來,從舒熠然的周身像是平面上的樹一樣生長著,金紅色的裂紋一樣的線條不斷生長擴(kuò)散乃至于部分連接在一起,像是巨大的火焰紋章在煤渣上鋪開,溫度上升間微光照亮了周圍的環(huán)境。
地下鋪著幾十條或平行或帶著弧線的鐵軌,這里的空間大得驚人,讓人懷疑上方直到地表是不是都被徹底挖空了,遠(yuǎn)處有破舊的老式車站,并列著十幾個水泥站臺,站臺的前方卻不是新的路,而是帶有人工痕跡的一面整齊的巖壁。
舒熠然邁步走向前去,他身后的煤渣余燼不斷熄滅,身前的又在繼續(xù)蔓延,彷佛巖漿流淌,這一幕像是神親自降臨地獄,世間萬物都遵祂的意志。
這里的一切都是死寂的,聽不見任何多余的聲音,舒熠然走到站臺上,觸摸著那些粗糙的水泥柱子,想象著它們剛被建立的時候。時光在這里似乎被放的很慢,這些站臺的樣式都是幾十年前的了,或許父母一輩會對其更加熟悉。
舒熠然越過閘機(jī),這里一堵不合常理的墻封住了向上的通道,然而這墻上的泥灰抹的很凌亂,會側(cè)寫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的地方。舒熠然把手貼在墻上,一瞬間從肩到手指的骨骼同時響了一下,他體內(nèi)遠(yuǎn)超常人的骨骼數(shù)量讓他能以常人所無法想象的方式發(fā)力。
整面墻轟然倒塌,露出后面凌亂的樓梯間,舒熠然踩著樓梯上去,看到了一座更加巨大的設(shè)施,那是一座軍用車站,或許在過去它被修建在地表上,但是在這個尼伯龍根里,這足以被用來運(yùn)送坦克和武裝列車的大站同樣位于地下,只是比尼伯龍根里的地鐵的位置更高一些。
這里一片漆黑,由于地上沒有了那么豐富的煤渣,舒熠然也沒辦法用同樣的方式來照明,他深吸一口氣,這里就算用音頻收集的設(shè)備來也提取不到什么聲波,但舒熠然能聽見某種藏匿著的聲音,它們匯在一起甚至顯得嘈雜,但是不引起任何現(xiàn)實物質(zhì)的振動。
那是精神的留影,舒熠然閉上了眼睛,走在黑暗的車站里,一個人從他的身邊走過,他穿著軍裝抱著一個大箱子,肩上扛著79式的輕型沖鋒槍。
于是這座車站像是在夢里活了過來,火車的鳴笛聲悠揚(yáng)地響起,來來往往的工人和士兵或抬著東西或快速穿行,輪子壓過軌道連接處的聲音有節(jié)奏地響起,呼喊聲和命令聲有序地傳來,墻上掛著紅色的標(biāo)語和偉人的照片,過去的影子短暫地映照在舒熠然的腦海里,于是他閉著眼睛都知道車站里的方向,甚至可以說如履平地。
這個車站很大,前后長度超過一公里,從另一側(cè)走出去后,那些軌道直接連進(jìn)一個隧洞里,到這里那些聲音就幾乎消失了,舒熠然重新睜開眼睛,再也看不到幾十年前的留影。他徑直走進(jìn)隧道中,從火車站開始的這片區(qū)域是耶夢加得也不知曉的,那么應(yīng)該就是芬里厄的杰作。
隧道之中掛著幾盞老式的油燈,竟然還是明亮的,舒熠然隨手拿下其中之一,舉著用于照明。
油燈散發(fā)出一種獨特的香氣,舒熠然認(rèn)得這是人魚油脂的氣味,在日本他見過類似的燈,這樣的油燈或是蠟燭可以燃燒很久,只是普通人點燃這樣的燈吸入煙氣后可能會出現(xiàn)精神不穩(wěn)的情況。
洞穴的底部是青銅的桌架,陳列著一個令舒熠然感到眼熟的黃銅罐子,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康斯坦丁待過的繭,這種罐子分為兩極,可以容納一對雙生子。
舒熠然曾在長白山見過金銀銅三種棺槨,只是后來他才猜到那些棺槨里的人究竟是誰。金色的棺槨里應(yīng)該是芬里厄才對,當(dāng)年那個盜火者把芬里厄的龍骨放在自己身上等著耶夢加得動手,但耶夢加得最終沒有吞噬龍骨,所以芬里厄應(yīng)該是從尸體中破繭而出的,他位于金棺中。
銀棺里葬著的是霍諾莉亞,她可能位于艾莉西亞的身上,銅棺中是那個波斯的異姓王,已經(jīng)被路明非連骨灰都揚(yáng)了。
舒熠然懷疑眼前的黃銅罐是屬于夏彌的,可他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兩邊的腔體都破損了,這證明曾經(jīng)有兩位王在其中孵化。
如果芬里厄是在這里孵化的,那么金棺里的人是誰?沒有死透的,上一世的盜火者嗎?
舒熠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可能都忽視了某些東西,這些東西原本是應(yīng)該去在意的,但是他就是忽視掉了,仿佛理所應(yīng)當(dāng),比如看到金棺后他沒有想過耶夢加得的繭在那里。
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像是這樣的忽視可能已經(jīng)不是一件了,他只是沒想起來,沒注意過……
人魚油脂燃燒的氣息被他呼吸進(jìn)去,某種朦朦朧朧的影子似乎在心底慢慢浮現(xiàn),舒熠然看了一眼油燈,他意識到這里面肯定被加了其他的東西,某種能讓他跳出思維局限的東西,這大概是芬里厄所留下的“遺產(chǎn)”。
舒熠然突然想起了自己所疏忽的一個情況,就在去年,就在日本,那么大的異常其實就擺在他身邊,而且芬里厄幾乎已經(jīng)對那里做出了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