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總兵府離開,天光已然大亮。
冬日的暖陽照在身上,卻驅(qū)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陸明淵回到溫州府衙,徑直回了自己的簽押房。
他坐回案前,繼續(xù)批閱著那些枯燥的文書,神情專注,一絲不茍。
直到午后,他才叫來了自己從京城帶來的兩名親隨護衛(wèi)。
這兩名護衛(wèi),都是從羽林衛(wèi)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身手不凡,更是絕對忠誠。
“你們二人,立刻動身,前往平陽縣?!?
陸明淵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找到何二柱,讓他將昨天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那些同樣被趙大富欺壓過的鄉(xiāng)親?!?
“記住,要讓他們知道,本官就在溫州府,為他們做主?!?
“是!”其中一名護衛(wèi)沉聲應道。
“還有,”陸明淵看向另一人。
“你去永嘉、樂清、瑞安各縣,不必刻意做什么,找一些人多的茶館酒肆?!?
“找?guī)讉€說書人,將何二柱一家的遭遇,以及本官是如何處置趙大富的事情,當個故事說出去便可。”
“我要讓整個溫州府的百姓都知道,這府衙的大門,是為他們這些受了冤屈的人開的。去吧,路上小心?!?
“遵命!”
兩名護衛(wèi)躬身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府衙之中。
一時間,一股無形的暗流,開始以溫州府衙為中心,向著下轄的各個縣城悄然蔓延。
一個關(guān)于新任同知陸大人,不畏豪強,為民伸冤的故事,開始在鄉(xiāng)野間、市井里,悄悄地流傳開來。
起初,只是幾個人在談論。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件事。
那些被壓迫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百姓,在黑暗中沉寂了太久的心,泛起了一絲希望。
他們將信將疑,他們翹首以盼。
而那顆名為“希望”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以驚人的速度,生根發(fā)芽。
……
與此同時,平陽縣。
趙大富的宅邸內(nèi),卻是另一番景象。
被陸明淵當眾斥責,還賠了銀子,但趙大富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頹喪,反而紅光滿面。
他正熱情地招待著一位貴客——平陽縣知縣,孟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孟康放下酒杯,臉上帶著一絲憂慮,說道。
“趙大富,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收場啊?!?
“那位陸同知,年紀雖輕,可手段卻著實厲害,而且看樣子,好像不好對付啊?!?
“哈哈哈,孟大人多慮了!”
趙大富大笑著,給孟康斟滿一杯酒。
“一個毛頭小子罷了,仗著自己是狀元郎,有點背景,就敢在溫州府撒野?”
“他也不打聽打聽,這溫州是誰家天下!”
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孟康耳邊。
“不瞞大人說,汪家那邊,已經(jīng)給我遞來消息了?!?
“哦?汪家怎么說?”
孟康頓時來了精神。
趙大富得意地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汪家的意思是,先讓那小子蹦跶幾天,不必與他硬碰硬。他不是想當青天大老爺嗎?就讓他當!”
“汪家已經(jīng)動用京城的關(guān)系了,要不了多久,一紙調(diào)令下來,管他是什么狀元郎,還不是得乖乖地從溫州滾蛋!”
實際上,趙大富根本沒有收到汪家的任何消息。
這番話,不過是他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自己揣測出來的。
這些年來,凡是來到溫州,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官員,最后的下場,無一不是被汪家想辦法調(diào)走。
調(diào)不走的,就尋個由頭貶謫。
在他看來,陸明淵也絕不會例外。
孟康聞,頓時大喜過望,臉上的憂色一掃而空。
“原來如此!還是汪家手段通天??!”
他連忙舉杯,“那下官就放心了!來,趙兄,我敬你一杯!咱們就等著看那位陸大人的笑話!”
“哈哈哈,請!”
兩人相視大笑,杯中的美酒在燈火下?lián)u曳生輝,映出他們貪婪而丑陋的嘴臉。
他們滿心歡喜地等待著陸明淵被調(diào)走的那一天,好繼續(xù)他們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的日子。
只是他們永遠也想不到。
他們眼中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此刻,正在為他們,為整個溫州的貪官劣紳,精心編織著一張巨網(wǎng)。
而他們,正一邊歡笑著,一邊頭也不回地,一腳踏入了網(wǎ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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