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竹牛進不去了,咱們徒步吧?!?
野老翻身下牛,拎著一壇酒,向亂石背后騰躍而去。溪哥兒也一骨碌落地,雙腳一蹬輕輕躍起,緊緊跟上。
亂石灘中的亂石大大小小,大的足有兩人之高,小的也得同溪哥兒一般高。參差交錯,幾無下腳之處,若非溪哥兒已領悟了四層逍遙游,早就摔了個鼻青臉腫了。野老自是騰躍極快,直直向著絕壁的根部而去。那是片完全沒有光的黑暗之所,溪哥兒一時幻想著那里會不會就是黑龍的巢穴,突然竄出碩大的龍頭,對著自己張開血盆大口。然而未及思考,兩人已一前一后沒入黑暗之中。
溪哥兒憑借外面的微弱天光,見野老在前面一處平地立定,便一躍來到野老身邊。眼前一片漆黑,野老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用力向前方砸去。
“砰!”
石頭撞擊到硬物,竟迸發(fā)出一串火花,火花飛濺之處,落在地上并未熄滅,而是幽幽地燃起青白色的火焰,搖搖曳曳,飄飄忽忽。
是鬼火?
溪哥兒心底冒起一陣寒意,但也趁著微弱的火光看出前方大概是個石壁,壁前圍著一道溝渠,這細小的火苗都是在溝渠內(nèi)燃起,還在逐漸蔓延。不多時,整條溝渠都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火光躍動,隱隱照出石壁頂上刻有兩個古樸的圖案,顯然是人為雕刻,筆劃凜冽。
“這圖像是……好多小人在跳舞?”溪哥兒盯著那兩個圖案,從未見過,一頭霧水。
“那是數(shù)百年前谷國的文字,寫的是‘劍廬’。”
“劍廬?”
“對,這是你的祖先鑄劍的地方?!?
溪哥兒倒抽一口涼氣,怔怔地看著石壁上的文字,有種稱之為血脈的東西在內(nèi)心里奔流。
野老借著火光在石壁上反復摸索,對著某個位置用力壓按之后,整個石壁發(fā)出轟隆一聲,但卻并未移動。
“太久了,卡住了。”
野老沒好氣地咕噥一聲,將酒壇丟給溪哥兒,雙手抵住石壁拼命用力,青焰搖曳下,溪哥兒似乎看見皂袍袖口下高高隆起的肌肉,那是他在爹爹身上才見過的結實軀體。
“轟!”石壁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像在歡迎久違的來客,亦或是歸來的主人。
石壁洞開一門,向一側緩緩移開,內(nèi)里一條長長的甬道,另一端有明亮的天光。
溪哥兒緊跟野老快步走入,甬道過處,竟是一派洞天福地,萬仞崖壁直插天際,流水潺潺,從某個崖下源源不斷地滲出,繞過石鑄的巨大熔爐,又從另一個崖下的暗槽內(nèi)流入。石室正中央是一方光滑的石臺,天光正照在石臺之上,好似匯集了日月精華。
野老走至石桌邊,輕撫臺面,像極了見到久違的老友。
“就在這里罷?!币袄咸ь^向溪哥兒撫須而笑,移步至呆若木雞的溪哥兒身邊,一把拿過酒壇豪飲一口:“我來生火,你去湖邊抓幾條魚,咱們時間足夠,吃飽再說?!鞭D(zhuǎn)頭又道:“記住莫去紫水湖,那里面多的是磷石,不被毒死也有可能被燒死?!?
溪哥兒聞一哆嗦,轉(zhuǎn)身離去。待他好不容易從游魚極少的朱水湖內(nèi)抓到兩條大魚拖進石室時,原本黑冷的熔爐已燃起沖天火焰,熱浪滾滾,直逼數(shù)丈開外,那氣勢可比自家院子里的爐子大了太多。
“上好的黑炭,這么些年存著還是這么純凈,拿來烤魚有些大材小用?!?
雖然這么說著,野老還是伸手拿過魚,熟練地串在鐵釬上。火光映著野老的臉,將白發(fā)白須映得紅彤彤。
“神兵利器有銅鐵兩類,先前人們一直做模子鑄造銅質(zhì)兵刃,你的祖先是佼佼者,也掌握了相當高超的技藝,不過后來有一位比你家祖先更厲害的鑄劍師找到了煉出鐵器的方法,你祖先敗了,敗得心服口服,以至于潛心研究煉鐵器的技術。我來教你百煉鐵劍之法,說來你這么些年看著你爹打鐵,應該也不是毫無基礎了?!?
魚的香味漸濃,溪哥兒肚子咕咕叫,但此時更饑渴的,是他對鑄劍術的好奇心。
“首先你得能搭出符合要求的爐子,保證超高溫度,不過對你來說也不算很難,接下來,與你家打農(nóng)具不同之處簡單來說就是三步:鍛打、淬火、打磨。細說下來要領很多,到時候逐個告訴你。今晚你先想想要打個什么樣的兵器,明兒一早,到朱水湖里去淘些這樣的東西?!?
野老撿起一塊石頭丟給溪哥兒,黑不溜秋,還有些孔隙。溪哥兒知道這是鐵英砂,爹爹和哥哥也常在朱水湖里面淘。只是野老丟來的這顆顯然純度更高。
溪哥兒帶著滿腹的思緒接過魚大口開吃。野老咬下一塊魚肉,眼角余光卻時時留意著身旁這個半大點的孩子。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溪哥兒顯然承載了太多,也早熟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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