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擔(dān)心,去尋徐青城,著他與你同跑一趟,記住,不論什么情況切勿貿(mào)然動手,給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務(wù)必歸隊,向我報告!”
“是!”
聽著賈青奔向徐青城處的腳步聲,慕容卿緊緊揪著一顆心。
拜托了!是死是活,一定要將消息帶回來!
可是身為統(tǒng)帥之一,身在這三萬晉軍的墳場之中,慕容卿沒有勇氣說服自己一走了之。
執(zhí)將之劍,不負使命。
冷月的光籠在山腰間這一片廢墟之上,營寨的建筑七零八落,碎木與坍塌的土墻四處都是,壓著許多尸首。這些尸首卻并無多少帶甲之人,一眼便知是流民的裝束。
什么樣的攻擊竟可以將整座基本成型的寨子盡數(shù)摧毀?
走入這寨中,慕容卿似連呼吸都已停止。
數(shù)名晉陽弓衛(wèi)圍著之處在營寨正門附近,待慕容卿走近,方看見是一名身著白衣寬袍之人,胸口插著兩支長箭,當胸穿透,眼看是活不成了,只是現(xiàn)下還未完全咽氣。
慕容卿俯下身去,還未及發(fā)問,此人竟主動開口:“將軍……可是晉陽援軍?”
慕容卿立即道:“我等奉刺史劉琨之令前來合兵。”
白衣之人本是眉目虛睜的將死之態(tài),聞聲卻突然睜大眼睛,直直瞪著慕容卿,驚道:“將軍……竟是名女子?”
慕容卿聞一怔,沉吟片刻道:“主將不在,我乃副將?!?
白衣之人面露恍然之色,卻突然笑道:“如此甚好,將軍定不是那北蠻之人假扮……畢竟北蠻之人對女子從來都……將軍……請……請盡快救救我家主帥!”
慕容卿吃了一驚,沉聲道:“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王曠將軍人在何處?”
“今日正午,我等營寨方成,敵人……引軍自南而至,副將施融出戰(zhàn)得勝,王將軍令全軍掩殺,可恰在此時,有敵三千驍騎不知如何繞至嶺上坳口,如神兵天降,從背后瞬間擊破我大營,甚至還擄了王曠將軍……”
“王將軍被俘了?!”
白衣之人虛弱地點點頭,緩緩抬手向西指著:“匈奴人……將王將軍縛往西邊密林去了?!?
“那之后呢?消息說王將軍引軍三萬至此,即便被三千騎沖散,也不至于盡數(shù)戰(zhàn)死吧?”
白衣之人苦笑搖頭:“我等本就長途跋涉,如強弩之末,深入太行,幾無休整之處。且這支軍隊名曰三萬,實則淮南本部精兵不足五千,剩余的皆是布衣義軍。主帥被擄,全軍更遭悍賊沖殺,哪還有戰(zhàn)意?!?
“三萬人……皆死了?”
“死了……我在驍騎兵偷襲時便中了箭摔下高臺,躺在此處等死,恰是個居高臨下的位置,眼睜睜看著同行之人如豬狗般被匈奴人趕盡殺絕,施將軍出戰(zhàn)未及退卻,遭賊人十余甲士圍殺,副將曹超本就帶傷,卻拼命沖上山要救王將軍,遭賊騎亂刀砍死……尸首……還在西面河水邊……”
慕容卿面色肅然,四下回望,這滿目的尸骸殘兵,竟不知此人所說的兩位副將尸骨究竟在何處。
“將軍……”白衣之人猛地拽住慕容卿袍角:“我快……撐不住了……請一定要……救回……王將軍!”
“好!”慕容卿鄭重點頭:“閣下姓甚名誰,待我回報劉刺史之時,定上呈閣下英勇壯舉!”
白衣之人擠出一個笑意:“草民……潁川……周莊,多謝將軍……成全,只是……只是請?zhí)嫖疑右痪湓捊o……”
一片死寂。
慕容卿看著這張滿是書生氣的面容,緩緩伸手將其雙目合上,肅然站起身子。
冷風(fēng)吹過,和著賈青和徐青城自坳口后傳來越來越遠的馬蹄聲。
偌大戰(zhàn)場之上,再無一人高呼“這里有活口”。
慕容卿深深嘆了口氣。
“傳令!”
“在!”
一名晉陽弓衛(wèi)急奔而至。
“速報劉刺史,今日午時討逆軍于長平古戰(zhàn)場與敵激戰(zhàn),副將施融、曹超、周莊戰(zhàn)死,主帥王曠……失蹤,其余……無人生還?!?
“是!”
身后腳步緩緩,李鹿笛行至慕容卿身側(cè),好奇道:“殿下,那王曠將軍即是被俘,為何卻報失蹤?”
慕容卿沉默片刻,嘆道:“王曠將軍乃瑯琊王氏親族,尚有子嗣在朝野之上,他這一戰(zhàn),本也是逼不得已,若上報被俘,怕是遠在江東的親族都不會有好下場?!?
“殿下思慮真是周全,”李鹿笛恍然點頭,卻似自自語般道:“若依軍令,像王曠將軍這樣的,要么直接上報被俘,或者,也可報他投敵的?!?
慕容卿面色一冷,深深盯了眼李鹿笛,嗆聲道:“那正好想問李統(tǒng)領(lǐng),現(xiàn)下這種情況,如果是你,是選擇全軍入密林搜救王曠將軍,還是別作他圖?”
“救他作甚?”李鹿笛淡淡甩了甩手:“咱們出兵時所接之令乃是與討逆軍合兵,現(xiàn)下這三萬討逆軍化作漫山尸骨,還談什么合兵。”
“哦?”慕容卿目光中閃過一絲殺意,冷冷道:“那李將軍認為如今該往何處去?”
“自然是收兵回壺關(guān)。這討逆軍沒了,可壺關(guān)還在,我等將微人寡,又有半數(shù)皆是沒經(jīng)過訓(xùn)練之人,如這些流民義軍也沒什么兩樣,還不如退回壺關(guān)加緊操練,等待劉刺史新的軍令?!?
旁側(cè)一名搜尋的江湖人士厲聲喝道:“說誰沒經(jīng)過訓(xùn)練呢!老子龍山劍派修劍十載!信不信一劍砍了你這貪生怕死的丫頭!”
“貪生怕死?”李鹿笛冷笑道:“兵者當進則進,當退則退,如今根本不知密林內(nèi)是否有伏兵,匈奴人往何處去了,如何貿(mào)然入林?再說,主帥獨自溜走,到現(xiàn)在還不出現(xiàn),我等不退反進,若是中伏折了人,豈不是提著自己的腦袋公然抗令嗎?”
“夠了!”
慕容卿亢聲喝止,一掌擊飛旁側(cè)歪斜的營寨殘柱:“谷哥哥不在,我來下令,出了事,我擔(dān)著!”
所有人都停下了搜索的工作,遠近目光皆聚在慕容卿身上。
“整軍!隨我入林!”
“是?。 盻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