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與孫小玉抵達西岸,立即放眼眺望庾澤所在之處,卻見河水上游不知何時被阻塞斷流,整個河床除了四散的尸體,只剩淺淺的細小水流,一步可過,而庾澤背著谷仲溪,早已在幾名江湖俠士的簇?fù)硐戮従彽巧虾訓(xùn)|岸,在那里,數(shù)千鐵騎霜刃林立,似一道堅不可摧的長城。
沒有見到晉陽弓衛(wèi)的身影,也沒有見到李鹿笛。
“我們快過河吧!”孫小玉瞥了眼身后追兵,拉著慕容卿往河谷中去。
慕容卿就這么被拽著,腦海幾乎一片空白,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河床上跋涉,忽然聽到有嬰兒的啼哭聲,循聲看去,卻見一大群人正在一里外的河灘上渡河,似乎還抬著什么人,羸弱但頑強地相互扶持著走向東岸。
“他們是誰?”慕容卿輕聲問道。
“是烈家族人,”孫小玉拽著慕容卿邁過一塊河底巨石,壓根沒有抬頭:“寒鳴嶺待不住了,再待下去,怕是能被野獸一般的匈奴人給屠了?!?
“那你們這是……要去哪?”
“去蘇門山吧……那里至少不似并州這般日日戰(zhàn)火不斷。”
慕容卿深深點了點頭。
孫小玉正行著,突然問道:“谷大哥呢?沒和你在一起?”
慕容卿的目光登時落在已攀上東岸的庾澤身上,他正在騎兵的協(xié)助下緩緩放下谷仲溪。
可谷哥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念及此處,淚水又一次滿溢而出。
“他……就在我們前面,已到對岸了?!蹦饺萸漭p輕說著,有哽咽之聲。
“怎么了?”孫小玉當(dāng)然能聽出慕容卿回答中的情緒,緊張道:“谷大哥受傷了嗎?”
慕容卿沉吟片刻,輕嘆道:“上去你就知道了……”
就在二人走至河床向東岸上行的緩坡時,只聞身后一陣樹葉摩挲,卻是烈吟冬率領(lǐng)烈家壯年男子沖出密林,飛快向河谷奔來。
“冬哥哥回來了!”孫小玉瞥了眼身后的情形,拉著慕容卿加快步伐:“卿姐姐再加把勁!不然還沒爬到岸上匈奴人就追來了,咱們就是活靶子!”
慕容卿深知孫小玉之有理,為不拖累孫小玉,收劍入鞘,手腳并用,跌跌撞撞努力向上爬去。
可僅僅攀至半程,河西岸一陣嘈雜,大量匈奴兵涌出密林,挑釁般地敲擊著大盾。隨著一聲古蒙語的軍令,匈奴兵士們竟齊刷刷收了兵刃,取出長弓。
“快!他們要射了!”
這一句慕容卿聽得分明,是身后傳來的烈吟冬的聲音。
慕容卿扭頭看去,卻見烈吟冬等人才剛剛逃至河床中央,這位置無遮無擋,若敵人放箭,絕無生還可能,正焦急間,突然聽見頭頂一句純正的漢話口令:“火矢!射??!”
如平地乍現(xiàn)一般,河?xùn)|岸的枯草中突然亮起千余火光,登時將皎月映得黯淡無光,下一瞬,火光化作道道流星,準(zhǔn)確墜落在河?xùn)|岸密林之下。
秋冬之際,草葉本就干枯易燃,僅僅一輪火矢,對岸的火光驟然沖天,方才還洋洋得意的匈奴兵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頓時一片哀嚎。
寒風(fēng)掠過,火勢越來越大,隨著再一輪火矢落至對岸,一里長的岸線上火焰直沖天際。
慕容卿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而烈吟冬反應(yīng)更快,趁著敵人遭遇火攻的時機加速逃過河床。
不多時,慕容卿終于攀至東岸之下,正用力扒上最后一塊巨巖時,一只手忽然伸了出來,一張可愛但異常冷漠的臉出現(xiàn)在慕容卿上方。
“李……”
未及慕容卿說話,李鹿笛已牢牢拉住慕容卿的手,用力將慕容卿拽上東岸,返身又把孫小玉拉了上來。
慕容卿一時只覺臉上發(fā)燒,完全無顏面對眼前這個女子,吞吞吐吐道:“李將軍……我……”
“公主殿下,”李鹿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無絲毫感情:“莫要留在此處,一來妨礙后面的兄弟們上岸,二來也妨礙弓手們的視線,請盡快去后方吧?!?
看著愈加羞愧的慕容卿,李鹿笛忽又輕聲道:“谷將軍也在后方,請殿下盡心照拂。仗還沒打完,這一陣火勢擋不了那些大勝的匈奴人,末將還有些事要做?!?
慕容卿怔了半晌,用力點點頭,將要離去之時,忽然返身拉住李鹿笛的手,在李鹿笛驚異的目光中將折枝劍塞入其手中,而后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李鹿笛看著鞘中神兵,面上第一次出現(xiàn)迷惘之色,很快便消失不見。
河對岸的火勢仍在擴大,匈奴人卻沒有要放棄追擊的意思。畢竟在這片長平古戰(zhàn)場上所有晉人加起來也不足五千,而匈奴仍有數(shù)萬兵力,物資補給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李鹿笛看著河對岸快速向上游行進的敵兵隊伍,翻身上了戰(zhàn)馬,也快速向上游奔去。
匈奴弓手們更早抵達上游對岸無火處,在李鹿笛抵達前已經(jīng)占據(jù)有利的射擊位置,看見晉人進入射程,鋪天蓋地的箭矢直接覆蓋東岸,這是要用飽和的遠程進攻保護烏甲主力過河谷,全殲晉人。
在十倍有余的數(shù)量比面前,即便是晉陽弓衛(wèi),也根本不敢靠近箭雨下能夠阻擊敵人的射擊位置。
不多時,眾目睽睽之下,萬余烏甲如黑云般飄落河谷,很快便占據(jù)整個河床。
鋼甲寒光,任何人看了都膽戰(zhàn)心驚。
若敵人渡河,這長平古戰(zhàn)場之上,還要爆發(fā)再一次的慘烈斗爭,而結(jié)局顯而易見。
李鹿笛站在東岸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之后,一不發(fā)地觀察著敵人戰(zhàn)陣。忽而對著身邊一位晉陽弓衛(wèi)耳語幾句,后者飛奔而去。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