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在這個時候,沐英便會跑來看他作畫,每次來時,總會拿著一壺三花青葉酒。
果然,沒過多久,已然長高了一頭的沐英,推開珠簾走了進來。離沐去世已經(jīng)過去三年,此時的他,雖說只有十二歲,但個子卻是長的很高,身體也壯實了不少。
來到程翎身旁,沐英抱怨了一聲,說道:“程叔,你哪天和我娘親說說,她老是讓我學(xué)著經(jīng)營生意,但我不想學(xué),要學(xué),我也準(zhǔn)備與程叔學(xué)畫?!?
說著,他把手中的酒葫蘆放在了程翎旁邊,眼睛微微瞇起,直勾勾的盯著桌案上的那副畫作。
只見那蛟龍盤著身子,龍頭抬起望天,身體上的每一個鱗片都清晰在目,更讓他感覺震驚的,是在他看到畫作的瞬間,忽然有種此獸活了一般的感覺,心中大駭之下忙轉(zhuǎn)開目光,不敢再看。
程翎哈哈一笑,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口,這三花青葉酒,甘甜中帶著一絲辛辣,對自己的筋脈和身軀都有極好的滋養(yǎng)作用,這幾十年來,已然成為他每日的必需品了。
話說這沐兩夫妻還真不是做生意料,之前出售草藥,如今又出售三花青葉酒,可無論做哪種營生都是步履維艱,難以為繼。
“程叔,你畫的是什么動物啊,像是龍,可又只有四只爪子?!便逵@然還未擺脫畫中的龍威,心有余悸問道。
程翎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這不是龍,而是蛟,雖然看上去很像,兩者的實力卻是天差地別,蛟需要修煉很長的時間,才有一絲的機會化作龍?!?
沐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五年來,他在程翎房內(nèi)看到了無數(shù)各種各樣的動物和人類,每一個都是他前所未見。
程翎拿著筆,再次在畫面點綴了少許,這蛟龍當(dāng)年可是強大無比,只是對于現(xiàn)在來說,只要自己一個念頭,就能讓其灰飛煙滅,此時此刻,此獸的樣子完全在心中成形,每一筆下去,沒有半點停頓。
相對于繪畫妖獸,人物的畫像則又難了許多,以往畫出來的人像,基本都與自己沒多大關(guān)聯(lián),下筆快速、胸有成竹。但與自己關(guān)系密切的人,卻一直都不敢下筆。
夕顏、玄靈子、谷幽蘭、白依依、柳輕煙、楊鴻秋、云靖雯.......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有情,云靖姍的斬情道雖然并不圓滿,但其真諦,便是斬斷世間一切情感,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或許某一天,當(dāng)他能將這些紅顏和親人完美的在畫紙上展現(xiàn)出來,丹田空間才有機會解封。
時間緩緩流逝,很快又過去五年,婦人的容顏逐漸衰老,而這幾十年時間,程翎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凡人的世界,他的容貌也開始變得蒼老。
這一天,婦人難得的來到后院,目的就是商議沐英的婚事。話說小家伙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大小伙子,十七歲,完全可以談婚論嫁了。
婦人的意思很明確,她老了,死前最后的念想便是能看到沐英娶妻生子。但這之前,看在亡夫沐的份上,讓沐英離開程府,獨自在外生活。
雖然程翎和沐之間并沒有簽什么賣身的契約,但雪城中的人,一直都認為沐是程府的管家,連帶著沐英也是程府的奴仆,這樣的身份,很難有好人家的閨女愿意嫁過來。
程翎理解婦人的想法,還贈送了他們一筆可觀的仙幣。
沐英心中雖然不愿,但他不敢違拗母親的意思,便在程府旁盤下一座酒樓,一則滿足婦人的心愿,自己獨立;二則,也能時?;爻谈纯?,程叔的年紀(jì)也不小了,正逐漸老去,日后要為他養(yǎng)老送終的。
有時候,沐英也很疑惑,程叔所作的畫那么值錢,樣貌也不差,為何不娶一房媳婦,生個娃娃繼承家業(yè)呢?他也曾經(jīng)當(dāng)面問過,可每一次,程叔都是長嘆一聲,望著北面的方向一動不動......
春去秋來,日月交替,又過去兩年,沐英娶了一房媳婦,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婦人卻永遠的離開了。走的時候,她很滿足,說拖了這么久,總算是把沐英給拉扯大了,死后也有面目去見老頭子。
當(dāng)看到程翎的時候,眼角終于流下兩行濁淚,說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老爺。沒有老爺,他們這一家子怕早就窮困至死了,即便得到老爺庇護,為維持生計,還是偷了許多畫作拿出去賣。
現(xiàn)在的世道不太平,戰(zhàn)亂頻發(fā),有許多都是自己娘家那邊投靠過來的,可她還一心只為沐英打算,離開了程府,留下程翎孤身一人,下輩子做牛做馬,一定會還了老爺?shù)亩髑椤?
程翎靜靜的聽著,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什么,其實這些他一早就知道,但并沒有說破。
婦人是善良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沐和沐英考慮,自己整日沉迷作畫,府中開銷都要靠她來維持。區(qū)別只是程翎對這些并不在意,吃的好不好,奴仆是否夠多,對他來說都是過眼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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