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夢魘
“落”在了墨畫手里的瑜兒，正跟著這個路過的，好心的小哥哥，亦步亦趨地向著清州城走去。
天色已暗，四周人影寂寥。
夜色籠著山林。
可過了片刻，又喧鬧起來，似乎總有修士，在暗中來往交錯。
這些人的蹤跡，墨畫神識感知得一清二楚，但他不知這些修士的身份來歷，所以也沒露出任何聲色。
這些修士在往外去，越靠近清州城，反而越安靜。
將至半夜，距清州城還有二十里。
瑜兒走了數(shù)個時辰，臉色微白，疲倦不已，小腿似灌了鉛，邁不開腿，但他似乎害怕再被拐賣，又或是想早點見到自己的爹娘，不讓他們擔(dān)心，所以一直咬牙忍著。
墨畫放開神識，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摸了摸瑜兒的小腦袋：
“在附近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進(jìn)城吧……”
瑜兒低聲道：“瑜兒不累的……”
墨畫道：“太晚了，城門不一定開，先好好睡一覺，養(yǎng)足精神?！?
修界有很多仙城。
不同州界，不同仙城，門禁都有些不同。
以墨畫之前外出游歷的經(jīng)驗來看，有些仙城，晚上是有宵禁的。
有些雖沒有，但遇到重大變故，晚上會關(guān)城門，以陣法封門，禁修士出入。
若是清州城宵禁，那他們兩人，就要在城門外過夜。
城門外會有不少修士，停在城外過夜，等著一早入城。
城外人多耳雜，過夜的修士，也是魚龍混雜，善惡難辨，保險起見，還是避一下比較好。
墨畫倒是無所謂，但瑜兒就不一樣了。
他是個被“拐賣”的孩子。
瑜兒畢竟是個孩子，也實在熬不住，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清州城外，是一片廣袤的山林。
墨畫在附近，找了個山石環(huán)抱，林木遮掩，僻靜而安全的角落，手指往地面一點，畫出了暖火陣。
溫黃的光芒泛起，驅(qū)散了夜色的壓抑，以及山風(fēng)的凄冷，也將瑜兒的小臉，照得紅撲撲的。
瑜兒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忘了疲憊，看著墨畫，張大了嘴：
“哥哥，陣法還能這樣畫的！”
既沒用筆，也沒用紙，手指一點，地上就畫出陣法來了……
又從容，又帥氣。
一副高手的樣子！
他還從沒見過別人這么畫過陣法。
瑜兒一臉崇拜。
墨畫有一丟丟得意，道：“等你長大了，我也教你這么畫！”
“嗯嗯！”
瑜兒連連點頭，滿眼期待。
夜色微寒，山風(fēng)獵獵。
墨畫取出一個小毯子，給瑜兒披上。
瑜兒整個身子都裹在毯子里，小小的身子，暖和了許多，可隨后又皺了皺眉頭，偷偷看了眼墨畫，但抿著嘴，沒說什么。
墨畫卻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餓了么？”
瑜兒小臉微紅，輕聲道：
“嗯……”
他被拐賣后，基本沒吃什么東西，被墨畫救后，又忙著趕路，此時休息片刻，暖和起來，才覺得小肚子咕咕叫。
墨畫笑了一下，輕車熟路取出肉干、山薯、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野果、干果，放在暖火陣上烤著。
火的溫度，浸透了食材。
香味便隨著暖意，蔓延開來。
瑜兒像是見到了小魚干的小貓咪，挪不開眼。
兩人就一邊烤著火，一邊吃著烤肉、烤山薯，還有一些帶著野味的干果。
瑜兒吃得不亦樂乎。
吃完之后，墨畫又取出果釀給瑜兒喝。
果釀甜滋滋的，醇厚回甘，帶有一點點酒意，驅(qū)散了一路的疲憊和辛苦。
“好喝！”
瑜兒喝完，還學(xué)著墨畫舔了舔嘴唇。
兩人吃飽喝足后，就圍著暖火陣，各自裹著毯子睡去了。
墨畫雖是“睡”了，但其實是在識海里畫陣法，同時神識保持警惕，防止遇到妖獸，或是其他心懷不軌的修士。
過了片刻，墨畫忽而一怔。
他發(fā)現(xiàn)瑜兒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
墨畫睜眼看去，就見瑜兒雙目緊閉，小臉蒼白，似乎是在夢中見到了可怕的事，又驚恐，又害怕，臉頰上流出兩道淚痕，可憐而無助，忍不住顫抖。
墨畫嘆了口氣。
“瑜兒……”
墨畫輕聲喚道，這道聲音，帶了一些神念之力，傳到了瑜兒耳邊。
瑜兒緩緩睜開雙眼，淚眼朦朧。
墨畫向他招了招手，溫聲道：“冷了吧，過來?！?
瑜兒猶豫了一會，擦了擦眼淚，裹著小毯子，跑到了墨畫身邊。
墨畫分出自己一部分毯子，將瑜兒也裹住，然后摸了摸他的頭，“別想太多，天亮就能見到爹娘了……”
“嗯?！辫狐c了點小腦袋。
“睡吧……”
墨畫的聲音很輕，但又溫和堅定。
瑜兒只覺擔(dān)驚受怕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身子也不再因恐懼而瑟瑟發(fā)抖。
毯子里也暖和多了。
瑜兒暗暗松了口氣。
他偷偷抬頭，看了眼墨畫，見墨畫在閉目養(yǎng)神，沒注意到他，又偷偷往墨畫身邊湊了湊。
墨畫身上，有一股澄澈而安然的氣息。
瑜兒心滿意足，漸漸閉上眼，陷入了夢鄉(xiāng)。
這次他睡得香甜。
夢中沒有被拐賣的擔(dān)驚受怕的記憶。
沒有大人們貪婪丑陋的嘴臉。
沒有被世間的惡意刺痛的心。
沒有驚恐和絕望。
也沒有……
那些自他記事開始，就偶爾會在夢中浮現(xiàn)的……
蠻荒大山之中，以活人為祭品，以血肉為餌食，以萬生為芻狗的，充斥著純粹的惡念的，血腥殘忍，光怪陸離，滋養(yǎng)世間孽障的夢魘……
……
一夜靜謐。
瑜兒睡了個好覺。
次日天一亮，墨畫就帶著瑜兒，到了清州城。
清州城外，有道廷司的執(zhí)司巡查。
墨畫要進(jìn)城，就被攔住了。
主要是他太小了，帶著個孩子，比他還小，在一堆修士中，顯得非常奇怪。
執(zhí)司忍不住問道：
“你……多大了？”
“十五……”
“進(jìn)城做什么……”
“去乾學(xué)州界求學(xué)……”
“就靡桓觶俊
“還有我弟弟！”墨畫拍了拍瑜兒。
瑜兒立馬站得筆直，挺胸抬頭，連連點頭，表示墨畫哥哥說得對。
執(zhí)司有些為難了。
他得到的命令是，“但凡有帶著小修士的可疑修士，都要一一盤查?！?
可小修士帶小修士，這算可疑么？
他聽到的風(fēng)聲是，顧家的一個小少爺，被人販子拐走了。
但奇怪的是，那小少爺?shù)漠嬒癫荒芡嘎丁?
他們只能按年紀(jì)排查……
執(zhí)司看了眼瑜兒，“這小男孩，倒像是個小少爺?！?
他又看了眼墨畫，心里直犯嘀咕。
人販子……應(yīng)該不會這么小吧。
況且他若真是人販子，應(yīng)該是想辦法出城，而不是這么大張旗鼓地想進(jìn)城……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墨畫見這執(zhí)司嘀嘀咕咕，便問道：“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嗯，是顧家……”
執(zhí)司點頭，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立馬板起臉：
“小孩子，不該問的別問！”
“哦……”
“進(jìn)城去！”
“哦！”
于是墨畫就拉著瑜兒，穿過城門，堂堂正正地進(jìn)入了清州城。
清州城煙火氣很足。
到了清州城，基本等于半只腳邁入了乾學(xué)州界。
他可以找個門路，前往乾道宗拜門了。
但在此之前，還要把瑜兒這個“小拖油瓶”，安然無恙地，交到他爹娘手里，不然自己也不安心。
清州城還比較繁華。
街上喧鬧，人來人往，兩邊攤位上，丹符器陣還有一應(yīng)萬物，也是琳瑯滿目。
墨畫和瑜兒一邊走著，一邊逛著。
瑜兒四處張望，滿是好奇。
墨畫卻在尋思：
“怎么找到瑜兒的爹娘呢？”
“顧家……”
墨畫一路上，倒聽過幾人提到過“顧家”……
人販子中，那個蔣老大說過，進(jìn)城前的執(zhí)司，也提過……
瑜兒莫非是顧家的小少爺？
墨畫便問瑜兒，“瑜兒，你姓顧么？”
瑜兒把目光從路邊，一串串的糖葫蘆上艱難地挪開，想了想，這才慢半拍道：
“我不姓顧?！?
“那你娘姓顧？”
瑜兒搖頭。
墨畫皺眉。
不姓顧，那就跟顧家沒關(guān)系了……
瑜兒看著墨畫，面露慚愧道：“哥哥，對不起，我娘不讓我說姓氏……”
“沒事?！蹦嬓χ参康溃俺鲩T在外，一定要警惕一些，哪怕是對我也一樣?！?
瑜兒還是心存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