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妖夜
夕陽西下,夜色降臨。
煉妖山褪去了漫天晚霞,沒了白日的清明,變得深沉而壓抑。
夜風凄冷,地面蟲蛇游動,偶有妖獸低鳴,黑夜中也不知藏著什么兇險。
好在荀子悠是金丹后期。
墨畫跟在他身后,一路并無風險。
兩人施展身法,借黑夜掩護,又來到了密林深處,那處血溪潺潺,白骨成灘之地。
此時剛到戌時,月光似冰,灑在白骨灘上,透徹莫名的陰寒。
但附近仍舊沒妖修的蹤影。
兩人便在附近等著。
一直等到亥時,忽然妖風驟起,濃烈的血腥味蔓延上來。
蹲在樹上的墨畫,低頭一看,就見神道陣法遮掩下的密林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個陰沉的黑影。
這些黑影,裹著黑袍,似人似妖,或兩足而立,或四肢爬行,自密林的黑暗中走出,陸陸續(xù)續(xù)地在白骨灘邊上聚集。
冰冷的月光一照,一個兩個,宛如煉獄中爬出的惡鬼,令人見之膽寒。
過了片刻,又來了一批妖修。
這些妖修或是拖曳,或是背負,或是扛著血淋淋的妖獸尸體或肢體。
這些妖獸,似乎是剛獵殺來的。
他們將這些妖獸,丟在白骨灘上。
一群妖修,便就著溪水,開始生生啃噬這些妖獸的血肉。
場面一度十分血腥。
荀子悠有些不適,轉(zhuǎn)頭看了眼墨畫。
墨畫神色如常,仿佛對這一幕早有預料,又或者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荀子悠有些不可思議。
這孩子……怎么這么鎮(zhèn)定?
難不成他還見過更血腥殘忍,或是更“群魔亂舞”的場面?
他小小年紀,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荀子悠正驚訝間,忽然發(fā)覺太虛令有動靜,神識沉入一看,就見墨畫在給他發(fā)消息:
“荀長老,換地方,可以偷聽?!?
荀子悠一怔,抬頭就見墨畫給了他個眼神,又對另一邊點了點腦袋。
另一旁有棵更高大的樹。
樹下有三個妖修,似乎吃飽喝足,已經(jīng)褪了妖化,化為了人形,裹著黑袍聚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
荀子悠有些怔忡。
這孩子,估計不是第一天偷聽。
看這樣子,怕是個竊聽的“老手”了……
荀子悠嘆氣,點了點頭。
兩人輕手輕腳,從這邊的樹梢,輕輕越到了另一邊的樹杈。
剛一落定,下面果然傳來了沙啞的聲音。
“難吃……”
“妖獸的肉太澀了,干枯如柴,嚼著太費勁了?!?
一個妖修嘴里還在嚼著什么,聲音低沉如兇獸,“有人肉吃就好了,人肉嫩……”
“做你娘的夢,這煉妖山里,都是宗門弟子,怎么吃?”
“也不是不能吃,偷偷摸摸地就行……我之前就撿過漏,有個不知何宗的弟子,在山林里迷路了,我趁機殺了他,將他給撕碎活吞了,皮肉果然比妖獸可口多了,就是骨頭,也酥脆很多……”
有妖修斥責道:“公子說過,低調(diào)行事,你少惹點事。”
“沒事,四周沒人,別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
嘈雜之中,又有個聲音道:
“可惜了,有女弟子就好了,女弟子更嫩……”
一個妖修忍不住罵道:“你他媽的,你那是想吃么?”
陰沉刺耳的笑聲響起,“先玩死,再吃掉,也是一樣的……”
荀子悠聞,心中頃刻間蔓延出殺意。
墨畫立馬拽了拽他的衣袖。
荀子悠神情一頓,這才咬著牙,硬生生壓抑下心中的殺意。
下面的幾個妖修,還在聲音低沉地聊著。
“不錯,我天天混在山林里,吃妖肉,喝妖血,跟妖獸一般作息,我都他媽的快忘了我是人了……”
“……困在這里太久了,不發(fā)泄下,找回點人性,就真的跟那些妖畜一樣了?!?
“沒用?!?
有個妖修冷笑,“自你修妖功開始,人性就會開始泯滅,怎么都沒用的?!?
“玩女人?”他冷哼一聲,“沒過多久,再美的女子,在你眼里也不過一團生肉?!?
“你腦中所想的,是如何將其剝皮生吞,不會再有任何別的欲望?!?
旁邊有妖修罵他,“你他娘的,入魔太深了。”
“真他媽掃興……”
“別理他,他修妖修了一百年了,早不知‘人’字該怎么寫了?!?
原先那妖修冷笑一聲,漠然道:
“等妹且殘?zhí)Y艘話倌輳橢牢宜檔氖嵌緣摹!
“人也不過是一類妖獸,什么男女,美丑,都不過一團爛肉罷了,只要能吃在嘴里,根本不在乎……”
而后這幾個妖修,又就著這個問題,聊了片刻。
之后又有其他幾個妖修圍了過來。
人數(shù)多了起來,話語也雜了許多。
墨畫聽著就有些亂。
又過了不知多久,終于有妖修,提到了一個墨畫很在意的字眼。
“萬妖谷……”
一個聲音還算年輕,話語間情緒較重,似乎妖化不深,人性也還不曾泯滅過深的妖修道:
“兩日后,就要進萬妖谷了,一年之內(nèi),都不能再出來‘打野’了。”
“你在里面表現(xiàn)好,會提前放你出來透風。”
“話雖如此,谷里太沉悶了,又腥又臭,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好了,”有妖修不耐煩道,“埋怨的話少說,谷里的事,也少提及?!?
“‘公子’賜我等妖法和妖紋,我們也要盡力為公子效勞?!?
樹上偷聽的墨畫,聞眉毛一挑。
又是公子?
這個公子,是哪個公子?
而且有些奇怪……
這話說出后,其他妖修,明顯都有些冷場。
甚至有幾個妖修,盡管沉默不語,看著也沒什么異常,但墨畫似乎能從它們的神識之中,感知到一絲憤怒和不甘的情緒……
“不對勁……”
墨畫目光微凝。
之后場間一時有些沉悶,直到又有幾個妖修過來,才重新開始交談。
只是這些談話,語焉不詳,且斷斷續(xù)續(xù)的。
墨畫聽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從只片語中,連猜帶蒙,拼湊出一些關鍵的信息:
血溪白骨之地中,有一個萬妖谷。
這個萬妖谷,是所有妖修的老巢。
谷口常年封閉,看守極嚴,一個月開啟一次。
谷內(nèi)妖修極多,按批次外出“打野”――也就是在煉妖山偷獵妖獸。
偷獵的妖獸,會按種類,分別處理。
要么當做妖修的“口糧”,生生吞掉,剝離的骨頭,丟在白骨灘,祭煉陣法;
要么就抓活的,送進萬妖谷,不知做什么用……
而白骨灘,的確畫著邪陣。
具體是什么邪陣,墨畫沒偷聽到答案。
這些妖修大多都是陣盲,即便之前有些陣法造詣,做了妖修,生吃這么多妖肉,腦子也肯定都吃壞了,能正常動腦子的,估計都不剩幾個了。
自己都看不明白的陣法底細,指望從他們嘴里聽到,估計也不太現(xiàn)實。
但墨畫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線索。
據(jù)一個妖修,聲音凝重地說道:
“除非每月十六,月色滿盈,萬妖谷洞開,白骨道顯現(xiàn),不然任何人,任何妖,都不得進入那血溪的深處,進不去那萬妖的谷口……”
“一旦犯此忌諱,貿(mào)然踏入白骨之地,步入血溪的深處,便會遭受詛咒,神智大失,癲狂而死……”
這妖修說得神神叨叨。
墨畫也聽得迷迷糊糊,但根據(jù)這些話,還有他自己的修道閱歷,大概能猜測出,這白骨之地中所布的手段,大抵是與邪祟有關的邪陣。
至于具體是什么邪陣……
自己是正經(jīng)陣師,不走歪門邪道,一時也說不準。
此時已到亥時。
血溪腥臭,白骨森森。
頭頂是凄冷的月光。
墨畫抬頭,順著潺潺的血溪,看向遠處,果然發(fā)覺遠處有一股陰森邪異,又血腥深邃的氣機,兇獸一般蟄伏在黑暗里。
“萬妖谷……”
所有秘密,應該都藏在里面。
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怎么進這萬妖谷?
又或者,不用考慮如何進去,直接讓荀長老喊人,從外圍開始,直接開殺?
墨畫皺眉思索。
便在這時,有兩個妖修鬼鬼祟祟,離開了“人群”,往密林中走去了。
墨畫微怔,而后看了荀子悠一眼。
荀子悠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
兩人目光交匯,各自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而后一同動身,自林間穿梭,悄悄跟著那兩個罪修。
荀子悠是金丹修士,跟蹤兩個筑基妖修,自然輕而易舉。
但他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只有筑基中期的墨畫,做起這種事來,也是輕車熟路,不露痕跡,也不發(fā)聲響,輕盈的身姿,仿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甚至若不留意,自己也差點忽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