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師傅看著眼前這個,滿臉如秋菊綻放,笑容比陽光還燦爛的大漢,不禁愣住了。
這是那個樊進樊典司?
他差點沒認出來……
墨畫也笑道:“樊典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狈渌緲泛呛堑?,而后彎下高大的身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公子,顧師傅,里面請。”
“樊典司客氣了。”墨畫笑道。
“不客氣,不客氣。”
樊典司在前,引著墨畫二人進了內堂,坐定之后,便喚道:“來人?!?
之前那執(zhí)司走了過來。
樊進道:“奉茶?!倍笏伦约哼@手下犯蠢,沒有眼色,又低聲吩咐了一句,“奉好茶?!?
執(zhí)司怔忡片刻,低聲問詢道:“典司,是……最上面那格子里的茶么,上次顧師傅來……”
樊進用眼神命令他閉嘴,低聲道,“再好一點的。”
執(zhí)司囁嚅道:“好像……沒有更好的了……”
樊進老臉一紅,心底又開始來氣了。
這個蠢貨,腦子真是榆木做的。
攤上這么個屬下,真是進步不了一點。
“再上面,還有個小箱子,箱子里有個玉匣……”
執(zhí)司點了點頭,忽而一愣,“那不是掌司珍藏的……”
要不是貴客在,樊進恨不得踹他一腳。
“讓你去拿,你就拿,哪來這么多廢話?”
執(zhí)司見樊進好像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也不敢鋁耍奔吹懶松笆恰保芟氯ネ擋樅チ恕
樊進嘆了口氣,一轉頭,就看墨畫一雙清澈的大眼,盯著他望,不由老臉一紅,訕笑道:
“窮鄉(xiāng)僻壤,招的手下也笨些,讓小公子見笑了。”
“樊典司謙虛了,”墨畫好奇道,“不過,你用掌司的茶來招待我,讓你們掌司知道了,不會怪罪么?”
“哪里的話,”樊進笑道,“掌司若知道,他這些茶,能招待墨公子,高興還來不及。”
眼前這位小公子是何等人物,樊進豈能不知。
八大門天驕,太虛門的小怪物。
上次聽到墨畫的名字,樊進心里就有猜測了。
后來千方百計求證了下,發(fā)現果然沒錯!
在論道大會上,以筑基中期境界,橫壓四宗,冠絕八門,鎮(zhèn)壓數千乾學門派,獨占鰲頭的“陣道魁首”。
原本樊進對陣法一竅不通,也不太關注論陣大會。
但沒辦法,筑基中期的陣道魁首,實在太過“變態(tài)”了,變態(tài)到他這個遠在孤山城,向來不關心陣法之事的邊緣典司,也聽到過墨畫的大名。
這樣的人物,喝了掌司的茶。
掌司出去吹牛,三年之內都不缺談資。
他不但不會怪自己,說不定還要謝自己。
過了一會,茶奉上來了,茶湯碧亮,香氣濃郁,果然是好茶。
墨畫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樊進察觀色,見墨畫點頭,神情滿意,這才如釋重負,同時臉上的笑容更盛:
“不知小公子和顧師傅前來,所為何事?”
墨畫看了眼顧師傅,開口道:“我和顧師傅去了趟孤山,回來時發(fā)現了些痕跡,像是盜墓賊留下的。料想此事有些蹊蹺,便特意來道廷司,告知樊典司一聲?!?
“盜墓?”樊進有點錯愕。
“樊典司此前,沒發(fā)現這類跡象?”
“沒有,”樊進搖頭,有些不解,心里嘀咕道,“孤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盜什么墓,怕不是腦子有坑……”
當然,墨畫說的問題,他也不敢怠慢,當即保證道:“公子放心,我事后一定嚴查,以防有宵小之徒,圖謀不軌?!?
墨畫點了點頭,低頭啜了口茶,感受著茶水入喉,甘甜的回味,心情也好了些。
可等他抬頭,卻察覺樊進牛嚼牡丹一般,往嘴里灌茶,表面如常,但神魂不安,似是內心有些浮躁。
墨畫心思微動,便問道:“樊典司,升遷的事,莫非不太順利?”
樊典司一驚,詫異道:“這您怎么看出來的?”
墨畫喝了口茶,沒有說話。
樊典司也不好再問,嘆了口氣,“不瞞小公子,最近的確……諸事不順?!?
墨畫問道:“上次圍剿魔宗,樊典司應該立了不少功吧?”
魔宗的情報,有一大部分都是墨畫用雷磁挖出來后,“泄露”給道廷司的。
道廷司的很多計劃,墨畫也一清二楚。
剿滅魔宗,樊典司雖說沒立下什么大功,但他兢兢業(yè)業(yè),不怕吃苦,即便只是普通的小功,累計起來也有不少。
墨畫大概算過,以樊典司拼命的勁頭,他立下的功勞,雖不至于讓他一步登天升到五品乾學道廷司,但升調到四品,或是平調到其他稍微富庶些的三品州界,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
樊進心里憋屈,在孤山這里也沒人傾訴,此時話頭一開,便倒豆子一般,與墨畫說了:
“不瞞小公子,我這功勞,應當是夠了的。甚至我此前還特意請教過顧典司,顧典司說按照道廷司的章程,一般來說,也是沒什么問題的。哪怕不升,至少可以平遷?!?
“我本來高興得不行,就坐在家里,等好消息了??烧l知這流程走著走著,走到最后,還是被卡了下來,上面說我資歷不足,仍需考察,他奶奶的……”
樊進一不注意,就把臟話說出來了。
墨畫問道:“知道誰卡你的么?”
樊進苦笑,“這種道廷司內部的升遷事宜,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典司,哪里有資格知道。無非像個棋子一樣,任上面擺布罷了?!?
墨畫不露聲色地看了樊進一眼。
據他所知,道廷司的任職,大多要靠利益,要看關系,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卡一個小典司的升遷。
可能是有人,想把樊典司留在孤山城?
一動不如一靜。
有人不想孤山城的道廷司,出現人員變動……
“樊典司,”墨畫開口問道,“你跟沈家熟么?”
樊進微驚,“沈家?”
“嗯?!?
樊進琢磨片刻,“倒是打過一些交道,但沈家門檻太高了,我攀不上交情,也不算熟?!?
墨畫點了點頭,又問:“孤山以北,有一大片沈家的山頭,那片山頭,沈家現在還在開采么?”
樊進搖頭,“別的我不清楚,但那山頭,絕不可能再開采了。當年各大世家如蝗蟲過境,將孤山這地方,能采的都采光了,湯都沒的喝,現在怎么可能還有的采?!?
“既然沒東西采,沈家為什么還占著那片山頭,不讓別人靠近?”墨畫有些疑惑。
“這……的確有些古怪?!狈M皺眉,“但這山頭,畢竟被沈家買去了,他們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別人也管不著……”
樊進說著,狐疑地看了墨畫一眼,壓低聲問道:“小公子,您……問沈家的事做什么?”
“也沒什么,”墨畫眨了眨眼,隨意道,“路過了,看到了,心里好奇,順便問下?!?
“噢……”
樊進將信將疑。
墨畫又喝了口茶,便起身告辭,“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樊進一慌,連忙道:“小公子遠道而來,一定要讓我盡一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小公子?!?
“樊典司客氣了?!蹦嬐仆械?。
樊進懇求道:“千萬請小公子賞臉?!?
他可不想送上門的“貴人”就這么走了,那他豈不是白忙活了?
至少得吃個飯,拉拉交情。不然的話,錯過這個村,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店。
墨畫有些猶豫。
他倒不是在假客氣,而是旬休時間有限,他真的還有其他事要去查。
樊進見狀,當即道:“小公子,我請您去鴻宴樓做客,這是孤山城最大的膳樓了?!?
最大的膳樓?
墨畫心念一動,“這膳樓,莫非是沈家的產業(yè)?”
“正是?!狈M道。
墨畫目光微閃,點了點頭,“那就讓樊典司破費了?!?
“哪里哪里?!狈渌鞠膊蛔詣伲笆值?,“公子,請。”
“請?!?
一旁的顧師傅見狀,心中嘀咕:“這個樊大頭,可真是舍得下血本……不過話說回來,他能有這份眼力和鉆營的勁頭,若非真的出身太差,無權無勢無人脈,定然早就混出頭來了?!?
之后樊進在前面帶路,一行人離了道廷司,便去了位于孤山城最繁華地段的,最大的一家膳樓:
鴻宴樓。
到了鴻宴樓前,墨畫抬頭一看,都有些吃驚。
這個樓太氣派了。
一個邊緣而貧窮的三品仙城,城中的膳樓,其富麗堂皇的程度,竟絲毫不遜于五品州界內,太虛城中的一些高端膳樓。
果然,再窮的地方,都有富人。
反過來說,正是因為有些地方,富人太富了,所以窮人才越窮。
“沈家……”
墨畫目光微凝。
樊進在鴻宴樓,定了個雅間,點了一桌珍饈,特此款待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