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陰森的,兇戾的邪念沖擊傳來。
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四方變色,神識視界開始扭曲,變形,黯然失色,宛如陷入陰沉的深淵一般,令人窒息。
在如此龐大的邪念席卷之下,所有人都神魂震顫,哪怕金丹巔峰都支撐不住,一個接一個雙目失神,印堂發(fā)黑,緩緩倒在地上。
墨畫支撐得最久,但也十分勉強。
仿佛有一股邪惡的念力,在不停扭曲他識海的空間,將他的神識,從自我中抽離。
眼看著荀長老他們一個個倒在地上,墨畫最終也支撐不住了。
他放棄了抵抗,任由那股邪力,將自己的神念化身,從識海中抽離,帶入了另一個不可知之境。
周遭的景象,宛如駁雜的萬人心相。
五光十色,光怪陸離。
充斥著割裂,冰冷,怨恨,畸形等等心緒。
世界扭曲,破碎,模糊,而后重新構(gòu)建。
墨畫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一片,虛幻的夢魘世界之中。
周遭仍舊是一座巨大的神殿。
這座神殿,與他適才在現(xiàn)世之中所見的神殿類似。
處處金碧輝煌,亭臺華麗,樓閣莊嚴,但卻充斥著濃烈的,陰森的,漆黑的邪念之氣。
骯臟的黑水,浸著金色的樓閣。
邪念化生的腐肉,掛在飛檐之上。
墻壁之間,嵌著畸形丑陋的眼眸,滿含絕望,在窺視著什么。
天空還有鬼魂,如陰云飛過。
見了周遭這般景象,墨畫微微吸了口涼氣,而后目光微凜,心思轉(zhuǎn)動:
“二長老尸身被毀,巫法被破,龍鎖粉碎,邪胎肯定已經(jīng)醒了……”
“它的邪念太強,只一瞬間,便充斥神殿,扭曲了現(xiàn)世,將所有人的神識,都攝入了它的夢魘之中。”
“夢魘是邪胎的世界,邪胎不死,夢魘不破?!?
“所有人都被困在這夢魘之中,唯一的結(jié)局,就是被邪胎一個接一個吞噬,成為夢魘的養(yǎng)料……”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必死的殺局……”
“這就是那個通體蒼白,行跡詭異的人魔的目的?”
“它想殺了所有人,讓所有人,都死在這夢魘之中……”
墨畫抬起頭,看向了充斥著邪神之力,神圣莊嚴,但又腐化,骯臟且墮落的神殿,神情漸漸凝重。
這是迄今為止,他所見過的,規(guī)模最大,感觸最真的邪念夢魘。
夢魘中彌漫的邪念,也強得宛如實質(zhì)。
墨畫眉頭緊鎖。
“三品巔峰的邪胎……”
饒是他神識強大,神念道化,也修了太虛門的斬神劍式,一時也不知這等可怖的存在,到底該怎么殺。
墨畫皺眉沉思片刻,微微嘆了口氣。
“先找到荀長老和顧師傅他們吧……”
荀長老他們肯定也被攝入了這邪胎夢魘之中,現(xiàn)在不知身處何處。
他們雖是金丹,但不走神識之道,不修神念上的法門,本我的神念暴露在如此兇險的邪胎夢魘之中,危險萬分。
一旦遇險,生死難料。
荀長老他們是為了救自己,才被牽扯到這邪胎事件之中。
于情于理,墨畫都要保證他們的安危。
至于三品巔峰的邪胎,走一步算一步吧……
墨畫觀察著夢魘,估摸著方位,開始沿著面前的臺階,一步步向神殿的深處走去。
好在神念的虛界,建立在物質(zhì)的現(xiàn)界之上。
兩者會有區(qū)別,但整體差異不大。
通往最終神殿的路,墨畫在現(xiàn)世中已經(jīng)走過了一遍,如今再走一遭,也大抵知道方位。
金色的臺階,沾著黑色的污血。
墨畫收斂了氣息,隱匿著神念,掩藏了一身金色神髓,就像一個普通的孩童,踩著這些臺階,一步步向上走。
周遭妖魔鬼怪,奇形怪狀,飛天遁地,狂魔亂舞。
但沒有一只,能窺破他的神跡。
就這樣,墨畫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了,一個金色的道場。
這個道場,與外面的道場,方位格局一模一樣,但唯一不同的,道場上不再是銅人,而是被銅人束縛的,一具又一具冤魂。
這些冤魂,被困在銅人里,向著遠處的神殿,頂禮膜拜。
它們在掙扎,在哀嚎,在悲鳴。
它們身上的痛苦和絕望,化作養(yǎng)分,流向神殿深處。
生前為奴,受人剝削。
死后成了冤魂,還要被榨取痛苦和絕望的念力,去供養(yǎng)著邪胎。
這就是神殿運轉(zhuǎn)的邏輯。
也是孤山的真相。
墨畫眼底,露出一絲悲憫。
忽而一陣凄慘的尖叫聲響起,墨畫循聲望去,便見遠處,幾只掙脫了銅人束縛的孤魂野鬼,正目光血紅,流著口涎,宛如野狗一般,在啃噬撕咬著一個人。
這人是個少年,面容白皙,氣息文弱,正是沈慶生。
此時沈慶生正一臉驚慌,手中的長劍揮舞,去驅(qū)趕撕咬在他身上的孤魂。
這長劍,是他的本命法寶胚胎,隨身溫養(yǎng)多年。因此在夢魘中,也能顯化出來,但威力并不算強,至少應對普通的鬼怪,十分吃力。
“掙脫銅人束縛的鬼物,在撕咬沈慶生……”
墨畫打量了下四周,心中有些了然。
沈慶生是沈守行的兒子。
沈守行是坑殺孤山十多萬散修的罪魁禍首。
這里面含著血淋淋的因果。
因此,沈慶生被攝入夢魘,落在這道場附近,立刻使得周遭的鬼魂憤怒癲狂。
它們不顧一切,拼命掙脫銅人的束縛,向沈慶生生索命。
想將他吞活剝,讓他魂飛魄散。
善惡有報,因果既定。
墨畫不大想管,本想就這樣離開,但轉(zhuǎn)身之際忽而一怔,想了一下,還是出手救下了沈慶生。
他放出一絲威壓,驅(qū)趕了冤魂。
并以神念,凝聚陣紋,將這些冤魂,重新封在了銅人之中。
冤魂消散,沈慶生仍驚魂未定,手中揮舞著長劍,失聲叫喊道:
“滾開,你們這些下賤東西,你們這些短命窮鬼,不許碰我,滾……”
片刻后,沈慶生察覺到冤魂已經(jīng)退散,臉色茫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隨即便是心中狂喜。
“定是沈家列祖列宗保佑……”
沈慶生臉色蒼白,喃喃道,“這個鬼地方,留不得……”
他剛想跑,轉(zhuǎn)頭就見面前多了一個人。
“小孩?”
沈慶生神色詫異,待看清了面容,一時瞳孔一震,“你是……墨畫?!”
墨畫淡淡“嗯”了一聲。
“你怎么……會是這副模樣?”沈慶生有些難以置信。
“這是夢境,夢無定形?!?
墨畫懶得解釋那么多,只簡單說道。
沈慶生目光陰沉,注視著墨畫。
從表面看,墨畫就只是個普通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他退化了?
要不要此時動手殺了他?
沈慶生在心里默默思忖。
他與墨畫之間,是有著不少仇怨的,甚至孤山這一堆倒霉的事,歸根結(jié)底,都是墨畫害的。
要不是墨畫,自己根本不可能來孤山,自然也就不會被那幾個該死的盜墓賊抓住,不會被帶到這墓里受罪,遭受這種種屈辱與迫害。
這一切的源頭,都在墨畫。
他恨不得墨畫去死。
“夢里殺了他,不知他現(xiàn)實中,會不會直接去死……”
沈慶生看著“幼小”的墨畫,目光陰鷙。
但他又有些遲疑。
墨畫坑殺那個皮先生的景象,還歷歷在目。
他在墨畫手里,也從沒占到過一點便宜。
此時在夢中,墨畫雖然看著弱小,但身上卻透著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容。
沈慶生一時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下手。
墨畫卻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問道:“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的事?”
“萬人坑?!?
沈慶生眼皮一跳,“我只有筑基,二十多歲,家族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墨畫點了點頭。
冤有頭,債有主。
他不再理會沈慶生,而是徑直向布滿銅人,冤魂遍地的道場走去。
沈慶生驚道:“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