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越想越覺得可能。
“墨畫,怎么了?”荀子悠見墨畫突然站著不動,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出聲問道。
墨畫尋思片刻,道:“荀長老,幫我找一個神像?!?
“神像?”
“嗯?!蹦孅c(diǎn)頭。
屠先生跟沈守行在死戰(zhàn),現(xiàn)在還有些時間,他要把黃山君的本命神像找到,帶出孤山墓葬。
這是黃山君死前的托付。
在夢魘之中,黃山君幫了自己,也救了自己。
若非他與邪胎同歸于盡,自己這些人,都未必能從夢魘中逃生。
而孤山之事,各方算計,關(guān)系重大,變數(shù)太多。
假如現(xiàn)在不找,一旦離開神殿,此后都未必有機(jī)會再回來。
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也就會與這神殿,一同埋葬在這孤山萬人坑底,永不見天日。
更何況,他還送了自己一份“大禮”。
于情于理,這個本命神像都必須要找到。
荀子悠見墨畫神情堅(jiān)決,也不多過問,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問道:
“找一個什么樣的神像?”
墨畫皺眉,他也不太確定,只能道:“找一個,奇怪的,或者是,一看就與眾不同,獨(dú)一無二的……”
荀子悠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前,造型各異,幾乎全都“與眾不同”的神像,默然道:
“找找看吧……”
于是,墨畫就帶著有些不明所以的荀長老,顧師傅還有樊典司,在形形色色的山神像中,去找那唯一一尊本命神像。
……
此時,神殿中。
沈守行和屠先生附身的人魔,仍在你來我往,死戰(zhàn)不休。
尤其是沈守行,跟失了智一般,不顧生死,下的也全都是死手。
他是金丹巔峰,發(fā)起瘋來,惡犬一般,屠先生招架起來,也很吃力。
打著打著,隨著傷勢的加劇,沈守行的目光漸漸暗淡,蒙上了一層陰翳。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卻清晰了許多。
隱隱約約間,他看到了,眼前這只人魔怪物頭頂上的另一張臉。
這張臉,儒雅而斯文,但卻透著一股冷漠和殘忍。
而這張臉,沈守行認(rèn)得。
他當(dāng)即瞳孔一縮,“你竟是……申長老?”
人魔扭曲的面容一滯,皺眉道:“你怎么,認(rèn)出我的?”
他是神主的仆人,邪念超出一般修士,是另一維度的存在。
尋常修士,所見到的,只是一具身為“傀儡”的人魔,根本看不到他寄生在人魔上的血影,也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現(xiàn)在,他竟被這沈守行認(rèn)出來了……
沈守行有些難以置信,尋思片刻,便將一切都聯(lián)系了起來,恨聲道:“是你……一切都是你!”
沈守行面色蒼白,咬牙道:
“孤山的事,是你給我出的主意;墓葬封尸之法,也是你給我的;是你說,能讓我飛黃騰達(dá),道途無量……”
屠先生也不裝了,神情冷漠道:
“我可曾說錯了?這些年,你不是飛黃騰達(dá)了么?坐在沈家實(shí)權(quán)長老的位置上,你何嘗不是呼風(fēng)喚雨,意氣風(fēng)發(fā)?”
“不,不對……”沈守行目光顫動,“這一切,都是你在算計我,我只是……你的棋子……”
沈守行深深地看著,寄宿在人魔身上的屠先生,寒聲道:
“你根本不是,什么家學(xué)淵源的乾道宗長老,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屠先生陰笑不語。
沈守行只覺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他一直以為,他沈家占了孤山的礦,屠了礙事的散修,是最大的獲利者。
但現(xiàn)在一看,全都錯了。
最大的獲利者,并不是他們沈家。
背地里,有更邪異的東西,一直在盯著他們……
世家趨利,忙于藏污納垢,因此根本沒察覺到。
沈守行悔恨不已。
屠先生笑了笑,笑聲尖銳而陰沉:
“你我各取所需,說什么算計?沒我?guī)兔Γ蚣胰绾吾绕?,你又怎么?dāng)?shù)拈L老?”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的榮華富貴,可都是我給的?!?
這一句話,似乎觸動了沈守行的心弦。
“榮華富貴?”沈守行眼角滴血,自嘲笑了笑,“榮華富貴有什么用?”
“我的兒子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我斷子絕孫了。”
“家族利益,權(quán)勢地位,我拼了一輩子掙來的東西,到頭來無人承繼,全都是夢幻泡影,他人嫁衣。”
“一輩子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了……”
“這就是……報應(yīng)……”
沈守行的心中,生出一絲荒謬,幾縷悲涼,進(jìn)而轉(zhuǎn)為濃濃的絕望。
兒子死了,斷子絕孫,徹底絕望。
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心鎖。
心中的種子,終于發(fā)芽。
沈守行的眼底,漸漸變?yōu)榛液谏?,意志徹底泯滅,心性徹底癲狂。
“一起死吧……”
他棄掉長劍,宛如瘋狗一般,撲向屠先生,手腳并用,去撕屠先生的身軀,甚至張開口齒,去咬屠先生的血肉。
“瘋了?”
屠先生冷笑一聲。
“趨名附利之輩,道心不堅(jiān),終究是玩物罷了?!?
屠先生操縱人魔,開始與瘋癲的沈守行廝殺了起來。
修士一旦道心泯滅,僅殘存本能,沒了精妙的道法,反倒會弱上不少。
因此,沈守行盡管模樣駭人,但失了神智,殺伐之力反倒不強(qiáng),僅僅只是在撕咬之時,在屠先生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肉啃噬的傷口。
這些傷口的傷勢并不嚴(yán)重,尤其是對血肉本就畸形渾濁的“人魔”來說。
屠先生也并不在意。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被沈守行撕咬后,一縷縷詭異的灰色,正緩緩滲進(jìn)他的血肉,而后再也沒了蹤跡……
……
正在查找本命神像的墨畫,頭皮沒來由地一顫。
寒意涌上心頭。
但這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墨畫細(xì)細(xì)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怎么回事……”
墨畫眉頭緊皺,想悉心衍算一下,但又不知該算什么,更何況時間緊急,找本命神像要緊,他只能先將這疑惑暫時壓下。
但找本命神像,也沒一點(diǎn)進(jìn)展。
神殿外圍,偌大的墻壁邊,擺放的神像實(shí)在是太多了,真的像是一片“神像林”,而且姿態(tài)各異,都很特別,根本辨認(rèn)不出,究竟哪個神像才是山君的本命。
想來也是,要真這么好找,他的本命神像,早就落在屠先生,和邪神的手里了。
可別人找不到便罷了,不能讓自己也這么難找啊……
找不到神像,還怎么完成山君的托付?
墨畫靜下心來,又將山君最后的那句話,重新回想了一遍:
“假如我們真是朋友……帶著我的……離開孤山?!?
假如是朋友,那就帶著他的“本命神像”,離開孤山。
墨畫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句話,應(yīng)該還有另一層意思……
假如真的是朋友,那就應(yīng)該能認(rèn)出,他的本命神像是什么?
為什么?
自己跟落魄山君是朋友,那這源頭,要從枯山的黃山君那里找?
落魄山君……
腦海中,與黃山君交集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如走馬觀花一般,一一掠過……
猛然間,墨畫記起了什么。
很早之前,有一日,他同情山君日子凄苦,就帶了些雞鴨魚肉的供品去喂他。
吃飽喝足之后,黃山君帶著自己,到了破廟之后的一個懸崖。
懸崖邊老藤叢生,遮掩了一個陡峭的石階。
石階往下,有一個山洞。
洞里藏著一尊神像。
墨畫漸漸回憶起了那神像的模樣:
高大端莊,面容狹長,眼眸威嚴(yán),與黃山君有幾分相像,且全身,由精銅鑄成,一些地方還鍍了一層金。
比起破廟中的那個泥塑,不知強(qiáng)了多少……
這尊神像,黃山君視若珍寶,藏得很深,若非自己與他交情匪淺,他也不會告訴自己。
也就是說,這是只有“朋友”才能看到的東西。
懸崖下的神像,應(yīng)該不是黃山君的本命神像,但一定是與他本命神像,最為“近似”的東西。
他真的本命神像藏在孤山,他不敢來找,憑他現(xiàn)在落魄的樣子,也根本不可能找回去。
因此,他只能弄了個假的,當(dāng)個念想。
雖然是假的,但既然是念想,模樣應(yīng)該大差不差。
這就是因果,也就是黃山君給的線索!
墨畫眼眸一亮。
他在腦海中,回憶著懸崖山洞里,那副神像的模樣,而后放開神識,掃視大殿,將腦海中的山神像,與這大殿中,琳瑯滿目的神像,一一比對。
墨畫神思如飛,感知敏銳。
一尊又一尊,形態(tài)各異的神像,浮光掠影般,從他腦海中一一掠過……
終于,墨畫心頭一震,猛然睜開雙眼。
“荀長老,跟我來!”
荀長老不明所以,點(diǎn)了點(diǎn)頭。
墨畫帶著眾人,來到了神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角落里,正擺著一尊神像。
出乎墨畫意料的是,這尊神像并不大,只有半人高,而且看起來,也沒有那么精致華貴。
神像的面容,介于孤山的威武黃山君,和枯山的落魄黃山君之間,甚至更偏向落魄山君一點(diǎn)。
丟在角落里,與周遭的神像比起來,顯得很樸素。
甚至有點(diǎn)像是“贗品”。
“這就是……山君的本命神像?”
墨畫一時有些拿不準(zhǔn)。
機(jī)會只有一次,一旦拿錯了,那就完蛋了。
墨畫眉頭緊皺,十分糾結(jié)。
就在這時,荀子悠忽而皺眉,低聲問道:“墨畫,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
墨畫一愣,轉(zhuǎn)過頭看向荀子悠,“荀長老,你看不到?”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