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血祭陣法,接引邪神復生。
這個要求,一般正經(jīng)陣師是不可能答應的。
墨畫也想著,再“裝模作樣”地拒絕一下,但見到屠先生那雙,冰冷殘忍,而且顯然沒什么耐心的眼眸,墨畫也就不再推脫,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屠先生拂袖,血色陣紋顯現(xiàn),解了血肉監(jiān)牢,道了一聲“隨我來”,便走在了前面。
墨畫便亦步亦趨,跟在屠先生身后。
兩人一同向血肉迷宮深處走去。
一路上,血肉猙獰,白骨森森,迷宮重疊,氣氛壓抑而閉塞。
墨畫盡管已經(jīng)熟得不能再熟了,但還是認認真真,表現(xiàn)出了陌生,緊張且畏怯的模樣。
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記著屠先生的路線。
屠先生心事重重,一時倒也真沒想到,他這隱秘而森嚴的迷宮禁地,早已經(jīng)被墨畫探索了個遍。
不知走了多久,氣氛漸漸變了,環(huán)境也陌生了起來。
四周血霧更濃,壓抑感更強。
墨畫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介于生死之間的邪異的心跳聲,在牽動著他的脈搏,讓他氣血阻滯,胸口窒息。
又走了一刻鐘,面前出現(xiàn)一扇白骨大門。
穿過大門,強烈的邪神氣息,撲面而來。
一座血異的宏偉陣法建筑,聳立在墨畫面前。
墨畫瞳孔一縮,屏住了呼吸。
經(jīng)過這么多波折,他終于隨著屠先生,來到了這血肉迷宮的最深處。
也終于見到了,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以及最核心的中樞。
他之前的預感沒錯。
的確是有心臟聲。
因為荒天血祭大陣,最核心處的陣眼,就是一顆浸在鮮血地脈中的,宛如大山一般的,巨大的“心臟”。
地脈中的鮮血,流入心臟,為其注入生機。
而血祭大陣運轉(zhuǎn),陣法凝練出的邪力,借助身為“陣眼”的心臟融于鮮血,又隨著心臟的脈動,重新涌入地脈,將地脈污染成,污穢的血之長河。
以巨大心臟為陣眼,將鮮血和邪力,融為一體。
再以鮮血和邪力污染地脈,將浩瀚無盡的地脈,轉(zhuǎn)化為血祭心臟的血管。
邪力隨著血管流淌,漸漸蔓延,并污染整片乾學大地。
“這就是,荒天血祭大陣的陣眼……”
墨畫一時震撼失神,而后抬頭望去,看向陣眼心臟之上,一座更為宏大的骨骸。
骨骸遮天,聳立于地脈之上,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血祭陣紋,恢弘難。
這就是荒天血祭大陣的總樞。
以心臟為陣眼,以脊骨為總樞。
而這心臟,和這骨骸,彼此交相呼應,氣息一體,仿佛是來自同一只古老巨獸。
“屠先生這是……殺了一只巨大的妖獸,然后剝開妖獸的心臟,作為陣眼,提煉妖獸的骸骨,作為總樞,以此來構(gòu)建,荒天血祭大陣?”
墨畫心緒起伏,與此同時,也不免困惑。
這真的是妖獸?
妖獸能有這么大?
不是妖獸,還能是什么獸?
墨畫忍不住問屠先生,“屠先生,這是……”
屠先生下意識就想開口,話到嘴邊,又抗拒著本能,硬生生止住了。
“不能答這小鬼的話……”
屠先生心道,而后漠然無語。
墨畫頗為遺憾,轉(zhuǎn)頭又看了眼無盡血河,鮮紅心臟,還有其上恢弘的骨骸總樞,心中的震撼,還是久久難以平息。
這是他前所未見,甚至以他的陣法認知,想都不曾想過的,宏偉的陣法構(gòu)局。
陣法博大精深。
其精深處,微紋大義。
其博大處,雄偉壯觀。
他也不是沒見過,更為宏偉的大陣。
論道山的五品論道大陣,就更壯觀。
但以如此巨大的心臟為陣眼,如此巨大的骨骼作陣媒來構(gòu)建陣樞,兩者渾然一體,宛如龐然的妖物,不僅構(gòu)思奇絕,而且竟還真的建了出來,并真真切切展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墨畫微微嘆了口氣,胸中充斥著不可思議之情,也切實感慨修界之大,陣法之無窮。
屠先生遞給墨畫一張,不知材質(zhì)的皮紙,紙上有恢弘且?guī)еU荒意蘊的陣樞總圖。
“血祭陣樞,我都教你了?!?
“下面你按這陣樞圖,將我教你的陣樞,一絲不差,畫在這……骸骨之上……”
墨畫看了眼陣樞總圖。
總圖之上,很多三品陣樞被劃去,改成了二品陣樞,顯然是屠先生為了自己,臨時特意修改的,為的就是讓自己,能替他完成血祭儀式大陣的構(gòu)建。
雖然降品兼紋,會讓血祭大陣的威能下降,但此時屠先生被其他事掣肘,分身乏術(shù),顯然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好?!?
墨畫點頭,準備開始動手去畫陣法,卻又被屠先生攔住。
屠先生道:“不是你那么畫的?!?
墨畫不明白。
屠先生似乎不太想教墨畫,但時局如此,他沒的選,躊躇過后,這才緩緩道:
“你會畫地為陣吧?!?
墨畫神情微凝,但想到自己在論劍大會,眾目睽睽之下,用過了這招,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便點頭道:
“是?!?
“你既然會畫地為陣,那就應該容易理解……”屠先生緩緩道:
“尋常陣媒,是泛用的,在上面畫陣法并不難;”
“但一些秘傳陣法,涉及專用的陣媒。想將陣紋,刻畫在這些專用的陣媒上,就沒那么簡單了。”
墨畫聞,微微點頭。
畫地為陣,以“地”為媒,需要溝通大地道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握的。
屠先生抬頭看向面前的巨大骸骨,繼而道:
“這荒天血祭大陣,同樣如此。不以專用的巫祝秘法,你的陣紋,是無法留在這古獸之骸上的。”
“在大荒的傳承體系中,這古獸之骸,并非簡單的‘陣媒’,它也是陣法的一部分,與陣眼,陣樞,乃至總體陣紋,交融為一體。”
“你若只將其視為單純的‘媒介’,將其視為一件‘死物’,那你畫下的陣紋,是無用的,根本激發(fā)不出血祭陣法的威力?!?
墨畫皺眉,問道:“那我該怎么畫呢?”
屠先生默然,而后才緩緩道:“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傳你的,大荒骨刻之法?!?
“大荒骨刻?”墨畫一怔。
“這是一門,將陣法刻畫在骨骼之上,讓陣法與骨骼融為一體的大荒巫祝之法?!?
屠先生看著墨畫,冷漠道:“多余的,我不便說,你也無需多問,只要學會方法,將陣法畫好就行?!?
有東西學就好,墨畫不再多問,只本分地點了點頭。
屠先生邁步,沿著白骨脊道,登上了龐大的古獸之骸,一邊走,一邊道:
“大荒骨刻之法,不用陣筆,而用刀筆。借刀鋒之利,于白骨之上,刻畫陣紋,使陣紋與骨骸,化為一體,墨與媒不分,紋與骨不離?!?
“刻畫之時,需以古獸之血,刻古獸之骨,感古獸亡魄,以自身神念為媒,三者一體,融匯貫通,方可成陣?!?
“此外,亦有諸多忌諱……”
……
屠先生一邊走,一邊說,將“大荒骨刻之法”,原原本本教給了墨畫,而后遞給了墨畫一支古舊的刀筆,一瓶絳紅色血墨,指著一塊空白的骨地,道:
“你試試。”
墨畫領(lǐng)會了屠先生的意圖,按照他說的刻法,感應獸魂,以神念控刀筆,融妖血,一筆落下。
一筆絳紅色陣紋,刻在了骨骸之上。
陰風一吹,血融于骨,渾然一體。
屠先生轉(zhuǎn)頭看向墨畫,臉色凝重,瞳孔卻縮得如針一般,透著難以置信。
墨畫仰頭問屠先生,“是這樣么?”
屠先生緩緩點頭,“是?!?
他按捺下心中諸般情緒,又道:“你按我說的去畫,畫得越快越好?!?
墨畫點頭,“好?!?
而后他便自屠先生規(guī)劃的地方,以刀筆,點妖血,感應獸魂,一筆又一筆,刻畫著血祭陣樞。
初時下筆遲緩,刻畫認真,每一筆都經(jīng)深思熟慮,雖然慢,但卻穩(wěn)妥,并無錯謬。
第二筆,仍舊慢,但比第一筆,要快上一絲。
第三筆,比第二筆更快。
而后是第四筆……
每一筆,都快上一分,且越畫越快,越畫越熟。
不過幾十筆下去,就從一個“新手”,蛻變成了“老手”,態(tài)度從容不迫,下筆游刃有余。
屠先生深深吸了口氣,心底發(fā)顫。
大荒骨刻之法,會的人寥寥無幾。
血祭大陣陣樞,更是只有他一人掌控。
可如今,此子明明是剛學,剛會,剛畫,肉眼可見地,就已經(jīng)成長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