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血祭大陣中。
作為“陣眼”的巨大心臟,開始不斷搏動(dòng)。
地脈血河奔流湍急,鮮血流遍巨獸骸骨。
陣樞次第發(fā)出血紅的亮光,死去的獸魂在哀鳴,但其軀殼卻作為血祭的臟器,支撐著荒天血祭大陣的運(yùn)轉(zhuǎn),為邪神的復(fù)生,構(gòu)建“溫床”。
一股古老的恐怖意志,開始在天地間蔓延。
屠先生看著眼前這血色壯闊的一切,感知到這股古老的氣蘊(yùn),一時(shí)神色震動(dòng),心中既是激動(dòng),又是難以置信,而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墨畫,心底又冒出森然的寒意。
“屠先生,我成功了?!?
墨畫神識幾近枯竭,臉色蒼白,露出欣慰的笑容。
“嗯,辛苦了。”
屠先生點(diǎn)頭,而后枯白色修長的大手伸出,死死攥住墨畫的肩膀,另一只手,取出一柄祭祀短刀,一刀扎進(jìn)墨畫胸口。
他是羽化境修為,墨畫無法反抗,只能眼看著短刀扎進(jìn)自己胸膛,神色劇變:“屠先生,你做什么……”
屠先生目光冷漠:
“你是個(gè)變數(shù),我留不得你。”
墨畫難以置信,既驚且怒,“你……”
可他很快便說不出話來了。
祭祀刀上,長出血絲,如同一只只觸須,纏繞著,滲透進(jìn)了墨畫的胸口,融入了他的經(jīng)脈,寄生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徹底控制住了。
肉身乃神識的囚籠。
神識亦以肉身為根基。
肉身一旦被控制,被祭祀刀汲取養(yǎng)分,萎靡不振,那神識自然疲憊困頓,陷入昏沉。
這是兩重封印。
大荒圣物,封印了墨畫的神念,封印了他識海中的神明。
但即便如此,屠先生仍不放心,因此又以祭祀刀,刺入他的胸口,以邪念支配的血絲,寄生在他肉身之上,封住他的生機(jī)。
大荒圣物,加上血祭之刃。
識海和肉身,雙重封印,以此來徹底“壓制”墨畫。
屠先生是羽化,墨畫只是筑基。修為和手段的差距太大,此時(shí)驟然驚變之下,墨畫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他只覺四肢乏力,肉身疲軟,神識也陷入了昏沉,整個(gè)人如同被拉入了黑暗的深淵,不斷沉入深處,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了。
墨畫陷入昏迷,緩緩倒在地上。
他的肉身和神識,都被徹底封住了。
屠先生這才安心。
他不喜歡這種“不可控制”的感覺。
尤其是這個(gè)墨畫,教什么他都能學(xué),學(xué)什么都很快就會,會了之后也很快就能學(xué)以致用。
實(shí)在太過離譜了。
屠先生的確是想讓墨畫“墮落”,但前提是,這個(gè)“墮落”是可控的,是在他掌控之內(nèi)的,是翻不出他的掌心的。
但現(xiàn)在,墨畫“墮落”得太快了。
再這樣任他發(fā)展下去,恐怕過不了幾年,他就能取代自己這個(gè)“屠先生”,成為大荒神主的新“寵兒”,成為萬眾邪魔尊稱的“墨先生”了。
屠先生目光冰冷而鋒利。
因此,神主復(fù)生之前,此子絕不可留下!
絕對不能給神主,“寵信”他的機(jī)會。
否則大荒神主的神殿中,絕對不會再有自己的位置。
屠先生隱隱有種預(yù)感,哪怕自己這么多年,為了神主的大業(yè),兢兢業(yè)業(yè),勞苦功高,但也絕對無法與這小子“爭寵”。
他看出來了,這個(gè)明明出身低下,靈根低劣的小子,卻極有靈性和悟性,與大道的親和性也極高,甚至,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魅惑”之力。
這股“魅惑”,對人如此,對神亦然。
否則這小子也不可能,被太虛門的那尊兇神眷顧到如此地步。
太虛門的兇神,似乎是真的把他當(dāng)“親兒子”看待,贈(zèng)予他的“神賜”,多得跟不要錢一樣。
這種事,身為神明“乏走狗”的屠先生,根本沒辦法理解。
不過,也無所謂了。
這些事,很快也就不值得計(jì)較了。
因?yàn)椤?
屠先生目光之中,閃過一絲邪異。
“他即將是我的了,也就不必再分你我了……”
屠先生單手拎起墨畫,向外走去,離開血祭陣眼所在,心念一動(dòng),喚來了兩只半人半妖的妖魔,將墨畫丟給它們,命令道:
“帶去血池,按我之前的吩咐做。”
兩只妖魔嘶啞道:“是”,而后一前一后,抬著墨畫,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了迷宮的血肉城墻中。
“料理”了墨畫,屠先生心頭的隱憂漸漸消去。
可很快,他心頭又生出了另一絲疑慮。
而且這個(gè)疑慮,越來越深。
屠先生轉(zhuǎn)身,又回到血祭中樞,踏上巨獸骨骸,將墨畫畫下的陣法,一道又一道,仔仔細(xì)細(xì),又檢查了一遍,而后皺起了眉頭。
“沒錯(cuò)……”
“的確是按既定的陣圖畫的,一筆不差,頂多只是筆法有一點(diǎn)點(diǎn)出入,但并不影響,陣法本身的含義……”
這是“約定俗成”的謎陣古紋,深?yuàn)W晦澀,墨畫照著圖來畫,哪怕畫得極快,但畫得并沒有問題。
可屠先生并不放心,他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查著查著,他自己都不禁冷笑著自嘲:
“哪怕是陣法妖孽,但說到底,也只是個(gè)筑基,還是個(gè)活了二十多年的小鬼?!?
“如此忌憚,未免太抬舉他了……”
屠先生冷笑,而后不再有所顧慮。
他活了上千年,這千余年,他披著人皮,與各種各樣的修士打交道,見遍了各式各樣的人。
這些人,或被他欺騙,或被他利用,或被他抹殺,最終都成為了他奠定大計(jì)的“踏腳石”。
人,是拿來“利用”的。
用完就丟,或者殺了,此后隨時(shí)間消亡,不必再有一絲因果。
這個(gè)叫“墨畫”的小鬼,也是一樣。
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那他的“命運(yùn)”,也到此為止了。
而千年大計(jì)落成,神主即將降臨,自己的命運(yùn),卻將迎來改天換地的蛻變。
屠先生的眼中,閃爍著血紅的光芒,燃燒著著熾熱的野心。
“該準(zhǔn)備……‘請神’了……”
……
乾學(xué)州界。
該來的這一天,不出意外,終究是來了。
司徒真人所料不差,從他借北斗七星陣感知天機(jī),而后到眼前這一切發(fā)生,的的確確,剛好是十四日。
前七日,血祭進(jìn)度很緩慢,而且比之前更慢。
但后七日,卻突然之間,加快了數(shù)倍不止,仿佛有人,在暗中快馬加鞭,推著局勢發(fā)展一般。
司徒真人面沉如水。
他意識到了,眼前這一盤棋,看不清道不明的幕后“黑手”,或許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而血色天際中,那股恐怖的氣機(jī),他也真切感受到了。
這就是他的……
“死劫?!?
司徒真人喟然長嘆。
修習(xí)天機(jī)之人,因窺到了尋常之人見不到的世間真理,懂得趨福避禍,逢兇化吉。
但這樣一來,勢必經(jīng)常泄露天機(jī),篡改因果。
久而久之,便會遭到天機(jī)“反噬”,迎來“天譴”,從而遭逢諸多因果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