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先生”說的話,十分地反直覺,聽著十分矛盾。
可丹朱心里,卻覺得這可能……才是“現(xiàn)實”。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富強。
你若富了,就證明有人在變窮。
丹雀部若“富強”了,則意味著,對其他部落和眾多蠻修的奴役更兇狠了。
甚至,部落上層若富了,勢必意味著,下層在被“吸血”。
即便整體看似“富強”,但因上下失衡,早晚也會崩裂。
所以,巫先生才會說,他的這個宏愿,是狹隘的,是幼稚的。
因為這個宏愿,本身就是矛盾的,是不現(xiàn)實的。
仿佛美好的“愿景”,被撕開了面紗,露出了殘酷丑陋的本相。
丹朱心緒苦澀交織,一時間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墨畫沒有說話,而是讓丹朱,慢慢消化他的情緒,慢慢消化這些道理,讓他自己認真思考,自己人生的道路。
時間一點點流逝,丹朱心情稍微緩和了些,曾經(jīng)少年天才的迷茫,漸漸消退。
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看不到前路和方向,更加心灰意冷的“迷惘”。
“巫先生,我……”
丹朱喃喃開口道。
可還沒等他問出口,忽然停住了。
他能感知到,外面來人了。
墨畫自然也能感知到,所以也什么都沒再說,而是端起酒杯,淺淺喝了一口。
果然,過了片刻,腳步聲響起,一個侍衛(wèi)恭聲道:
“少主。”
丹朱道:“進來?!?
侍衛(wèi)趨身進入營帳,向丹朱行禮。
丹朱問道:“什么事?”
侍衛(wèi)答道:“大酋長設(shè)家宴,想見見少主?!?
“父親……”丹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向父親回復,說我稍后就去?!?
“是?!?
侍衛(wèi)道,而后退下了。
丹朱面帶歉意地看向墨畫,“巫先生,抱歉。我要去見一下父親。”
墨畫頷首道:“少主請便?!?
丹朱起身離開,可剛走了幾步,他仍舊放不下心中的疑惑,轉(zhuǎn)頭看了眼墨畫,道:
“巫先生,不如……您隨我一同,去見我的父親?”
墨畫微怔。
這點他是沒想到的。
他原本打算,先教丹朱一些基本的概念,讓丹朱明白一些道理,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在此之前,他根本沒計劃,這么早去見丹雀部的大酋長。
在這等荒僻的蠻荒之地,有能力統(tǒng)轄這么一個大部落。
這個丹雀部的大酋長,絕不可能是簡單的貨色。
自己連丹朱這個“弟子”,都還沒“騙”好,現(xiàn)在就要直面他爹,的確有些太“倉促”了。
墨畫便婉拒道:“既是家宴,貿(mào)然打擾,難免有些唐突了?!?
丹朱卻搖頭道:“我想讓父親,見見巫先生?!?
墨畫心中嘆氣。
一時也不知道,這個丹朱,究竟是好騙,還是不好騙了。
不過事已至此,他再推脫,難免顯得心虛。
墨畫便道:“好?!?
之后丹朱,便領(lǐng)著墨畫,離開丹朱宮,來到了丹雀部大殿,參與了一場,排面頗大的“晚宴”。
大殿最高處,懸了一副類“朱雀”的圖騰。
圖騰之下,是“主位”,主位之上,坐著一個,赤紅眉毛,高大雄壯的蠻族酋長。
這便是丹雀部的大酋長,也是丹朱的父親。
而此時這大酋長身后,還站著一排,衣著清涼,容貌美艷的蠻族女子。
這些女子,都是大酋長的“侍妾”,此時正在伺候酋長饗宴。
當然,在大荒,即便都是侍妾,也分三六九等。
能陪在大酋長最近位置的,明顯打扮最華貴,金銀玉石點綴在發(fā)間,明明晃晃,十分絢麗。
披著綾羅綢緞的皮膚,吹彈可破,容貌也最為美艷。
這些美妾穿了名貴的綢緞,而非獸皮衣物。
這便說明了,大荒王庭乃至一些大部落,此前跟道廷,九州,乃至一些大勢力,都有過頻繁的往來和“交易”。
而在酋長首座之下,設(shè)有幾個最近的席位。
這是給他的幾個親生血脈,所設(shè)的座位。
丹朱就坐在上面,位次是第四。
蠻荒的部落,是很講究長幼次序的,哪怕丹朱最“受寵”,位次也不會排在他的兄長上面。
而在丹朱上首,還坐著一個金丹修士。
此人一身朱雀蠻袍,鷹眉長臉,目光精明。
墨畫若沒猜錯,此人便是丹朱的三哥,名為“丹別”,在蠻文中,意思是“機敏的猛獸”。
而丹別上首,兩個位置是空著的。
顯然丹朱的大哥和二姐,沒有參加這次“家宴”。
此次之外,還有一些高貴的座次,與丹朱和丹別齊平,但距離大酋長的首座較遠。
是丹雀部內(nèi),資歷高威望重的老一輩長老,或是年富力強的實權(quán)長老所坐的位置。
再往下,按照血脈親疏尊卑,長老地位高下,依次排開。
墨畫身為丹朱宴請的“貴客”,位次不低,僅在丹朱身下,兩三個座次的地方。
但問題是,這是“家宴”。
盡管排場大,也有其他一些有“親戚”關(guān)系的長老和少年參加,但宴會的人,并不算太多。
更大的問題是,滿座賓客,幾乎全都是金丹。
墨畫這一個筑基,面孔還很陌生,混在里面,就顯得特別扎眼和“另類”。
一開始,倒也沒人在意。
畢竟墨畫,是丹朱帶進來的。
可隨著宴會進行,這一群丹雀部,血脈最上等的人,在一起一邊吃喝,一邊聊些自家部落的家事,和相對隱蔽的私事。
墨畫的存在,就很尷尬了。
不斷有人,將目光向墨畫投來。
墨畫倒是旁若無人,自顧自地吃飯。
又過了一會,終于還是有些看不慣了。
高座上,丹雀部酋長三子丹別,轉(zhuǎn)頭看向丹朱,嘆了口氣,道:
“四弟,這是家宴,你怎么把一個外人帶進來了?”
語氣不見責怪,只是有些無奈。
丹朱便道:“這是……我新結(jié)識的……一個朋友?!?
丹別看了他一眼:“朋友?一個筑基?”
丹別沒說“筑基”這兩個字,他說的是蠻文,但墨畫還是聽懂了。
道廷和大荒修道的傳承,主體脈絡(luò)相近,大境界類同,只是在稱呼上會有一些出入。
畢竟蠻文的叫法,和道廷的說法,不可能一樣。
只是后來,道廷“移風易俗”,推行道廷文字。
“筑基”這個詞,在大荒之地,也變得通用了。
只有一些,大荒大部落出身,身份高貴的蠻修,才會偶爾用一些蠻荒的古語,來表達修道境界,以此顯示自己與眾不同。
丹朱道:“他不是普通的筑基?!?
丹別搖頭,“筑基就是筑基,修不到金丹,有什么普通不普通的?”
丹別越過丹朱,直接看向墨畫,問道:
“少年,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墨畫神色肅然,緩緩道:“我秉承神主意志,來到這世間,本沒有名字,但世人都尊稱我為……巫先生。”
此一出,大廳霎時安靜了一會。
丹別的目光,也慎重了些,問道:“你……是巫祝?”
墨畫頷首道:“不錯?!?
丹別當即冷笑,“你多大年紀?也能做巫祝?還有,你怎么才筑基?”
墨畫心中不悅,暗暗腹誹道:
你當我不想結(jié)丹?
我若結(jié)丹了,還能容你在我面前廢話?
但表面上,墨畫還是一臉虔誠,神色威嚴:
“我是神主的巫祝,一身偉力,皆得自神主的恩賜?!?
“只要信仰虔誠,便有通天神力,至于修為是筑基還是結(jié)丹,并無太大差別……”
“在神主的通天神力面前,生死只于一念之間,無高低貴賤之分。一切眾生,乃至血肉生命,盡皆平等……”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