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怔忡良久,心中長嘆了一聲。
窺破天機的人,在做著竊奪天道,而牟私利的事,甚至不惜在為生靈涂炭,而推波助瀾。
這就是下棋的人么……
這就是天機的用法么。
墨畫心中的滋味復(fù)雜難。
隨即他又想到了師伯。
“師伯他……也被華家看穿并利用了?”
墨畫情緒上不太能接受,不過想了想,似乎也不意外。
師伯他身為道人,興風(fēng)作浪了這么久,不可能不被道廷高層看在眼里。
道廷,乃至一些大世家的底蘊,深不可測。
師伯他再強,畢竟也只是一個人,怎么可能真的跟這么多大勢力的老祖?zhèn)兛购猓?
這些世家老祖?zhèn)儯恢盍硕嗑茫逓橹辽偈嵌刺?,乃至洞虛之上?
師伯雖強,可畢竟也只是羽化……
修士的一切手段,終究以境界為根基。
因此,師伯的計謀,一開始就被一些更高明的老怪物,預(yù)判得明明白白。
墨畫深深嘆息,對師伯的恐懼,稍稍淡了些,卻覺得頭上的陰云更重了。
這次的陰云,不是一片了,而是如華家這般藏在暗處,運籌帷幄的一尊尊老怪物。
墨畫又看向眼前的,三千蠻荒饑災(zāi)圖。
很多此前,他身陷局中,看不明白的東西,此時在這張圖里,展示得一清二楚。
師伯的饑災(zāi),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
大抵上,跟自己此前判斷的差不多,這是一種饕餮之力,是一種陣法,是對大荒施加的災(zāi)難。
但更具體來說,師伯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圖,他在拿饑災(zāi)“縮圈”。
饑災(zāi)圖上,饑災(zāi)蔓延的方向,由大荒外圍,一步一步不斷向內(nèi)部收縮,最終在腹地,形成一大塊“安全區(qū)”。
這塊“安全區(qū)”,就是師伯的目的。
饑災(zāi),就像是“毒圈”。
運氣不好,或是愚笨點的,就會死在“毒圈”里。
運氣好的,或是機敏點的,自然而然,就會被毒圈驅(qū)趕。
而隨著饑災(zāi)蔓延,毒圈收縮,最終所有幸存的修士,都會被饑災(zāi)之氣驅(qū)趕著,前往中間的“安全區(qū)”。
這塊“安全區(qū)”,就是大荒最終的生存之地。
其中會聚集著,蠻荒大部分部落,和茫茫多的蠻修。
這些部落聚集在一起,定然會爆發(fā)出大規(guī)模的沖突,造成極大量的傷亡。
這些傷亡,聚集在一起,才會產(chǎn)生更大規(guī)模的怨氣,滋生更強大的“道孽”。
這也是師伯下這盤棋的思路。
蠻荒的地圖太碎了,部落割據(jù),人也太分散了,因此要將所有人,像“牲畜”一樣,趕在一起,集中宰殺。
而華家老祖的意圖,在這張圖上,也呈現(xiàn)得比較清晰。
師伯要殺的,是人,是大荒的生靈。
華家圖謀的,是財,是修道的資用。
他們的老祖,居高臨下推算出了饑災(zāi)的進程,而后趁著饑災(zāi)蔓延,見縫插針,將低劣的辟谷丹,“傾銷”到蠻荒,狠狠收割一波大荒的底蘊。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墨畫此前是當(dāng)局者,如今看了這副圖,等同于站在高處成了旁觀者,一定程度上,也瞥見了整體的大局。
大荒就像一套“試卷”。
師伯和華家,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都寫出了自己的答案。
現(xiàn)在輪到墨畫自己“答題”了。
墨畫嘆了口氣。
他不是師伯,沒有那種匪夷所思的“詭道”之力,更沒有“道人”之威。
他也不是世家老祖,沒有洞虛境的修為,和龐大的家族勢力。
他現(xiàn)在所能做的,還是盡量“自?!?。
不要被師伯的“毒圈”毒死。
他也逃不出大荒。
只能想辦法,在饑災(zāi)圖所示的“毒圈”徹底閉合之前,趕到最終的“安全區(qū)”。
否則,丹朱會死,六千蠻兵會死,他自己也不可能幸存。
哪怕所謂的“安全區(qū)”,根本并不安全,墨畫也沒的選。
此時的大荒,也只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若不是他對因果敏感,陣法高明,加上心細(xì)如發(fā),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副華家的饑荒圖,也就沒辦法,照著華家老祖的答案,找出這一條唯一的生路了。
至于之后如何,先到“安全區(qū)”再說吧……
墨畫目光黯然。
他將饑災(zāi)輿圖收好,而后將剩下的痕跡,全都?xì)У?,之后便走出密室,與丹朱等人會合,一臉正色道:
“昨夜星墜大荒,神主托夢,給了我啟示,為我等指明了接下來的道路?!?
“接下來,你們隨我走……”
“唯有遵循神主指引者,可脫離苦海,否則只能沉淪于大災(zāi),饑渴于血肉,難得輪回?!?
墨畫語氣凝重。
丹朱等人神情一凜,紛紛拱手齊聲道:
“好,先生。”
“是,巫先生。”
“是,巫祝大人?!?
……
丹雀部,烏圖同盟,還有術(shù)骨部在內(nèi),一同六千蠻兵,在綠洲中補充了物資,休整一日之后,便在墨畫這位可以聆聽神諭的“巫祝大人”的指引下,又踏上了征途。
與此同時,荒漠的另一端。
另一處隱秘的綠洲密室中。
身穿黑綠衣袍的老者,正在向一個身材微胖,面容富態(tài)的中年修士低聲說著什么:
“戮骨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三番五次,圍剿我等……估計是想復(fù)仇?!?
“他應(yīng)該也知道了,我對他兄長做下的事……”
“而少主之前傳回的消息沒錯,術(shù)骨部的確跟丹雀部,暗中有一腿……”
……
黑綠衣袍老者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微胖的富態(tài)修士,卻搖了搖頭,道:
“這些都與我無關(guān),你們殺來殺去,是你們部落自己的事。我只做買賣,一切恩怨都不插手。”
黑綠衣袍老者點了點頭,“是?!?
黑綠衣袍老者的修為,是金丹后期。
而他面前這富態(tài)的中年修士,只有金丹初期。
可這金丹后期的老者,語之間,對面前這金丹初期的中年修士,卻頗多敬重,不敢有一絲怠慢,可見其身份不一般。
假如此時此刻,墨畫隱身在此,便能認(rèn)出,這位金丹初期的微胖的富態(tài)的中年修士,恰恰也是他的老熟人之一:
尤長老。
此時的尤長老,正在翻看賬目,同時對黑綠衣袍老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