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的，他應(yīng)該左擁右抱，煮酒烹食，窩在暖室讓幾個美貌女姬給他表演舞樂，而不是跋涉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丞相。”

“噓噓噓……在秦國別這樣叫我。小聲點(diǎn)，蠢貨！”說著，郭開一個打就揚(yáng)了過去，砸到了屬官身上。

“錯了錯了，主人莫打。”

屬官附耳過去，一番低語后。

郭開臉上終于有了些笑瞇瞇的褶子，心里也落了下來，看來墨家老家伙果然見識多，沒糊弄他，把他喊到這冰天雪地，還是有道理。

“小人還聽說，這地方好些日子前出了大事。聽說秦國公主墜崖于此?！?

“嗯？真有這事？”郭開環(huán)視一周，頓時(shí)又伸手打了那個屬官的后頸背一拳頭，“這地方能活得下去人？你當(dāng)老子傻，有人也是計(jì)，你想騙老子上鉤！”說了，又想上手去捶那人。

屬官嗷嗷嚎叫幾聲，連忙護(hù)著頭。

“小人，小人不是這意思。主人莫打，此事是我們安插在韓國舊部那便的間人聽來的。聽說還驚動了李斯之子和章邯，他們帶著人搜了幾天，想來這公主是秦王重視的，若主人抓了那公主，主人不如綁了她回趙國當(dāng)個人質(zhì)？”

郭開心一沉，干脆地踢了一腳過去，“蠢貨！老子是白養(yǎng)你了，韓國和秦國的李斯那檔子事情還沒長記性？韓王蠢得厲害，燕丹也蠢得厲害。非得把路走絕？咱們賣個順?biāo)饲榻o秦王也比你這主意妥當(dāng)?！?

屬官被踹得往雪地一趴，連連叫到，“主人說得是，說得是。”

“滾起來，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隨便弄個人回去得了，以大王心智也查不出來什么?！?

屬官咿呀兩聲，率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其令人振奮的洞口。沒人知道這屬官為什么就像安裝了雷達(dá)一樣準(zhǔn)確。只有他自己了解原因。

一只鴿子飛快從他手中飛出，攜著簡短的字，落到了趙國邯鄲的秦使頓弱手中。

――

李賢回到洞口的時(shí)候，所醞釀的狂風(fēng)終于來臨。

他深知羅網(wǎng)不是由一人織就，個中細(xì)節(jié)處皆帶有千絲萬縷的變故與聯(lián)系。

“張良?！?

李斯沒有說出口的名字，從李賢的口中說了出來。張良這一計(jì)，借由秦軍使他可進(jìn)可退，進(jìn)可徹底擺脫暴氏束縛，退可報(bào)囚困之仇。

張良從來雍城之前就與李斯商議好了的策略。

終歸是嬴荷華自己點(diǎn)醒了他，能把自己的命舍得出去，當(dāng)然也會獲得不可估量的回饋。

真心換真心。這是韓非臨走時(shí)，對他所。

可誰又在誰的局中？

蕭瑟的風(fēng)雪中，許梔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她握緊了手中的一個瓷瓶，方是治療之良藥。

“章邯將軍你不是去追擊賊寇了。為何單獨(dú)見我？”

“公主。你這方法太過冒險(xiǎn)。末將擔(dān)心?！闭潞荒苤笔琴?

“章邯，你信不信，張良有辦法解趙國之急?！?

“公主為何這般篤定，末將還未查清他與暴氏之聯(lián)系？”

“將軍已將暴氏斬草除根，這不就可以查清楚了。張良可用，聯(lián)系便可有可無。”說話的人是李賢。他從黑暗中走來，手中護(hù)著一個微弱的火折子。

章邯微僵住，聽他語氣又冷又狠，比李斯過之而無不及。

“小李大人所甚是?！?

“公主?！崩钯t朝許梔頷首拜禮，“公主恕罪，非臣打擾您與章邯將軍之談，尊師病懨卻甚關(guān)心公主，這才讓臣才來尋?！?

章邯前腳剛走。

“……好了，你是何意，直就是了。”許梔想也不用想，這是種什么荒唐的托詞，張良距上次與她說話一昏厥就是兩日，人都沒有醒，說什么關(guān)心。

她與他并肩走在雪地中，黛藍(lán)色的天空飄來慢慢悠悠的碎雪。

如果一直不說話，還真容易生出一種荒原離世的感覺。山間寧靜，仿佛一切都能被隔絕，似乎紅塵之外的瑣事半分也未改這雪的潔白。

原本他是認(rèn)為許梔繞開他從章邯那里聽到真相的時(shí)候，會生氣，至少會質(zhì)問他。但李賢聽她的語調(diào)散漫，半分的埋怨也沒有，竟然生出一種很意外的不快。

“讓我來護(hù)你，是不是挺后悔？”他自笑，也并不明白為何有那樣多的事要談，卻說了這一句話。

許梔停住腳步。雪花落了一點(diǎn)在她的睫毛，她仰頭看見漫漫的白絮，這一次，她頓了好久，良久才說出一句：“后悔倒是沒有?！?

她接著一片雪，“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這樣好的雪景，你我卻在這里糾結(jié)后不后悔？有什么后悔的呢？”

火折子的光恰好將她手中一片雪花的輪廓照得清楚。

“殺戮，像是浸入骨髓的惡，一旦摸到了就甩不開。我能下狠心去殺人，就已超出了我的想象。屈原跳下了汨羅江，可我墜不下懸崖。”

“屈子救不了楚。”李賢說。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