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飛雪還在飄
“公主睡得可還好?”阿枝端了碗熱氣騰騰的中藥遞到她面前。
“還好。這是什么?”
“昨日那位醫(yī)者帶了些草藥折返,吩咐婢熬作湯藥給公主?!?
許梔嗯了一聲,她認(rèn)為表達(dá)感謝最好的辦法就是給錢,匣子里多是貴重物品,她取了一塊貴金屬,遞給阿枝,“幫我給那位醫(yī)者吧,與他說這是診費藥錢。”
阿枝走后,許梔抱著雪兔,打開從邯鄲傳來的帛書。
郭開果然在朝上出責(zé)難韓倉。
開欲使聚替,韓郭兩相爭奪,必生嫌隙,良將往李牧軍中,此事可全
許梔收起手中的竹簡,把它鎖在匣中。
不久后蒙毅帶來了一個令許梔有些意外的消息――鄭夫人將臨旬陽,請公主作好回咸陽的準(zhǔn)備。
許梔對于鄭璃的到來頗有些意外。
對于鄭璃,許梔無慮有他,她也相信她的母妃,總要謹(jǐn)慎,她還是傳書告知了張良自己可能會提前返回咸陽,要他作好萬全之備。
等許梔再見到李賢的時候,依稀可見他已換了身官服,應(yīng)該也得知了鄭妃將至。
“外面還下雪,公主可在暖室說話?!?
白屏風(fēng)只有一層紙的厚薄,隱約還能看見他說話的霧氣。
許梔擺了擺手,表示無礙,并沒有戳破她知道醫(yī)者是他。
不一會兒外門又一小陣開合,蒙毅亦穿了文官服飾,他不知有何故,但見李賢站在屏風(fēng)之后說話,便也自然地和他站在了一起。
只又見了李賢的動作,蒙毅搞不懂,李賢比他還小上一兩歲,但就是喜歡把手揣進(jìn)袖子說話,這么年輕不至于得風(fēng)濕病了吧?
蒙毅不像蒙恬,他對父親蒙武之深以為然,作為蒙武之子,蒙毅天然襲承不喜李斯一家的傳統(tǒng)。
蒙毅一大家子除了自己都是武將,李斯家里剛好相反。除了李由,李家一大家子都是文臣。對蒙毅來說,文臣那種顫巍巍的老氣橫秋做派,他是真看不慣。
李賢這輩子接觸蒙毅倒是坦然多了。蒙毅這小子和上輩子一模一樣,每次盯著他的眼神灼得能把他衣服給點著。
那是種很坦率的討厭與很直接的不喜歡。尤其是厭惡自己和他哥哥待在一起的時候,越到后期,蒙毅越生怕自己把他哥給帶偏了,眼光里的刀子簡直能把他給活刮了。
而結(jié)局呢,結(jié)局的事實是什么?
――果然,你,是你害死了他。
蒙毅在獄中說完后,他撲過來用藏掖著的暗刀狠狠地捅了李賢一刀。
李賢只可恨自己沒有死在他的手中。
想到這里,李賢很深地看了一眼蒙毅,眸光顯得格外的柔和。
縱然許梔好像看出來了蒙毅并不喜歡李賢,但在她面前,兩人還維持著客氣的禮儀。
許梔朝蒙毅問道:“母妃來旬陽,可是咸陽有事?”
“鄭夫人擔(dān)憂公主?!?
“我前日與蒙大人說過,我為何不回咸陽,母妃那邊大人還要如實相告才好?!?
蒙毅是個很通透的人,他聽出嬴荷華有意在她母妃面前藏拙的心思,“臣會如實相?!彼戳搜劾钯t,似乎不想與他待太久,“看來小李大人還有事情與公主相商,臣先告退。”
蒙毅離開后,許梔問:“你們有過節(jié)?”
李賢平視簾后的少女:“蒙毅并不想?yún)⑴c張良在趙之事,不讓他趟這趟渾水這是好事。他與我性格不同,他不喜我乃是正常?!?
“難得聽你語氣這般溫和?!?
“我欠他許多。”
“會償還好的?!彼f。
許梔知道他所指,她緩緩站起來,看著幕上的影子寬慰道:“你是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人,醫(yī)他人之疾病,自當(dāng)也該關(guān)照自身之疼痛。昨日之種種皆已過去,你有一輩子的時間重新來過。”
李賢摸了摸自己袖中那塊不大不小的圓狀金片,她總能在他陷入過去的悲哀時,不動聲色地拉他一把,將他從泥濘的恐慌中拽出來。
他看著她,縱然無數(shù)堅冰林立,好像冬日也沒有那樣寒冷。
寒冷的空氣在邯鄲一寸不散。
龍臺宮前聚集了大批的朝臣,一大早就亂糟糟地開始吵鬧。他們的商論大多都是圍繞前線要緊的戰(zhàn)事而展開。
眾臣冒雪而來,已立在階下說了好些時間,等到罄音傳來,剛回朝的丞相郭開才姍姍來遲。
“當(dāng)年長平邯鄲之戰(zhàn),我軍力克秦,無外是有上將軍與武安君。讓趙蔥、顏聚代武安君與司馬尚實乃蠢貨之所想!”說話的是趙國宗室公子,趙遷之王叔,平陽君趙立。
趙立有所指,郭開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兩聲,將板笏隨意拿著,一幅欠揍的模樣,“平陽君啊,你此難道是說宗室之公子皆是蠢才?”
趙立被諷,怒目而視,“郭開你這奸臣,你住口!別以為你借口去咸陽出使干了什么勾當(dāng),我們無人知曉?!?
“呵呵,那你說,我去秦干什么了?你別忘了,我出使乃是大王首肯,更是武安君所力贊?!惫_又斜眼瞧他,“此番平陽君空口無憑地誣陷我,像極了一條隨意咬人的瘋狗。”
什么武安君所力贊?分明是郭開自己與秦人作的交易,這才嫁禍給武安君。
趙立簡直要被氣瘋了,揚(yáng)手要打人,此地那是龍臺宮,這等行為乃是大不敬,簇?fù)砩蟻淼某祭卫蔚乩×粟w立,好一會兒才給勸住。
郭開正疑惑他的消息是怎么走漏了,自己回朝的第一天就被召進(jìn)了宮中,好在他反應(yīng)機(jī)敏,很快又打消了趙遷心中那微弱的懷疑。
趙國以火德為主,木德為輔,故而大殿之上的袍服則多以七分紅色,三分藍(lán)色為主,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如同絳紅深藍(lán)的綢帶。
文臣在互斗,武將又臨換將。
頓弱于樓閣中知曉今日龍臺宮所發(fā)生的一切后,不免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郭開貪戀權(quán)勢,又極其自負(fù),果然能憑借一己之力攪渾趙國朝堂。
韓倉親自持節(jié)趕往了前線大營,他到營中之時,軍中已點了火把。
他此來是要為趙王除掉一個人。
火龍如長蛇蜿蜒于山谷之間。
白日的一場大戰(zhàn)平息不寧,焦土還冒著白氣,太多的士兵又則損在白天的固守之戰(zhàn)。
李牧沉吟著吩咐:作合圍佯攻,吸引左右兩翼秦軍入計反包抄,實則趙之輕騎突出隊伍,以應(yīng)萬變之機(jī),直入中軍斷斬秦軍之布局。
王翦行令果然也老辣,他根本就沒有上當(dāng),以計而行,緩動而應(yīng),令趙軍鐵騎無軍可沖散。
一場鏖戰(zhàn),兩軍皆有傷亡,休戰(zhàn)息鼓,以奮力作明日之戰(zhàn)。
“先生,將軍尚在議事,恐要過一陣才能見您。”文官吏客氣地讓張良側(cè)營稍坐,戰(zhàn)國之時對于白袍士子非常尊崇,戰(zhàn)爭之備,得大才謀士指點,若士人負(fù)鬼才之能,方有扭轉(zhuǎn)乾坤之效。
“有勞?!睆埩家膊换?,就是被這冬風(fēng)吹得有幾分身僵,他見趙軍之中,竟如此疲敝,縱然此時拒秦,依照戰(zhàn)備之資,秦國軍備充沛;論內(nèi)政修和,趙國更不能及,縱然武安君尚在,滅趙也不過一年而已。
一個時辰前,昏暗的主帳之中,幾位主將一一看過趙立的書信后,才知為何這些時日的軍需糧草還沒有到。
原來是以此作要挾,逼迫李牧交出兵符。
帛書焚滅后,徒留寂靜。
司馬尚在沉默中率先開口,他腰系一輪大斧,怒氣沖沖地把刀拍在桌上。
“將軍!他們臨陣換將不是因為戰(zhàn)事,而是國政中有奸惡之徒!”
“我司馬尚一生追隨將軍,愿死與將軍同!”
“楊岳愿與將軍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