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陰謀陽謀
至于蒙毅為何如此厭惡嬴荷華。
潛伏的黑暗已經(jīng)用另一種方式構(gòu)成。
月色隱在暗中。
那天。
蒙毅匆匆將門一掩,臉龐的線條在白燭冷光之下越發(fā)堅硬。
“蒙大人,我沒讓你退到門外?!?
蒙毅不知下午之事,只覺她聲音罕見的低沉,更沒什么溫度,如果把‘我’換成‘寡人’那便和她父王一模一樣。
公主,那也是君。
蒙毅不可違抗君命,按住腰側(cè)的劍柄,重新榻入門內(nèi),只是不可多走一步,定在屏風之外,站到了光線不明之處。
嬴荷華留給蒙毅的印象只有她作為公主的驕縱。后來,她從楚國回到咸陽之后,毫不掩飾的插手了對韓國遺臣的處置,蒙毅知道她這是在向她的父王稟明決心。
不過現(xiàn)在這個場景,有些詭異。
蒙毅看到什么,也就意味著嬴政會看到什么。她是來接洽荀子,不是恐嚇朝臣。
她并不想和蒙毅起什么爭執(zhí)。
她盯著近在咫尺的人。
李賢身上血與藥的味道都濃,對于蒙毅突然前來的拜會,他并沒什么反應,只好整以暇的掃了她一眼,不明不暗的光中,發(fā)如烏緞,細長的眼下睫毛覆蓋投出一片陰影,他略抬下巴,眼中沁出些微涼的輝色。
他以為她會覺得尷尬而語無倫次的解釋。于是袖袍之下,他也不管受了刀傷的左肩能否承受得住,為的就是不讓她跨出這扇屏風。
可她只打算將計就計,更不外乎要讓蒙毅對這種誤會來得更深些。
她輕笑一聲。“如果你還想維護你和蒙毅之間比紙還薄的友誼。最好別讓他知道,這是你在設計他。”
“設計?”
“你可別告訴我說,他也是來接荀子回咸陽的。”她挑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對無聊的事特別感興趣?!?
漆黑的眼珠滑到眼尾,他盯著她,“臣倒覺得旁的事再熱鬧,也絕無有公主所為這般吸引人?!彼πΓ爱吘?,公主殿下所見,是整個前路?!?
他說著,撐著右臂,兀自坐了起來。
許梔對盧衡拿來的鎖鏈很是生疏,李賢又過于配合,于是她還真把他給銬住了。他本可以不動,這么安靜的躺著,不會讓這場面顯得突兀,哪知道他非要坐起來,于是他一動,鐵鏈的聲響就嘩啦的響一下。
他詭異的又咳嗽兩聲,要讓蒙毅更是完全的誤會。
這時候,李賢倒是提高了聲音,“臣休息一會兒便好,殿下不必在此守著臣?!?
……
他倒是把四個時辰前無恥的行徑忘得很徹底。他又垂著那張騙人的臉,把自己裝點了個十分的‘孱弱’。
這不是‘犯賤’,他就是賤人!
她壓下情緒。
“你可知我與令尊不睦的談,是父王由派蒙毅所視?!彼淇棠溃骸拔乙慌e一動很少離開父王的視線……如果,蒙毅說廷尉與我在張家出京之前就結(jié)黨營私,那也說得過去?!?
李賢這才知悉,許梔一直都知道蒙毅意味著什么。
尤其是,這一世與上一次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多變化。
如果荀子之學說在秦國確立為要,李斯的地位定然今非昔比。
他還在情報機構(gòu)中得知,頓弱竟與嬴政說出:若他日李斯和姚賈為相,他就一口氣撞死在章臺宮的論。
李賢微微側(cè)著臉,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也是,幼時見面,她就已經(jīng)卸下了佯裝的天真。
他衣帶束得不緊,纏了繃帶之類的布,這一推,腰帶松了,勁瘦的腰線若隱若現(xiàn)。
既然是他非要自甘墮落演成這樣。
她將他衣襟一攏,不準他再說話,起身走出屏風,“讓蒙大人見笑了?!?
外頭似乎又下起了雨。密密麻麻的黑從窗戶透了進來。
蒙毅一愣,頭埋得更低?!啊桓??!?
“大人身兼要務本就繁忙。此中可是欲閱荀卿之書?”
“……臣不知殿下與李監(jiān)察在此是為荀子之書?!?
蒙毅在楚國的時候,聽到了不少關(guān)于嬴荷華的靡靡之音。他不會隨意揣測公主,但又見她此刻的行為舉止……他怎么能不多想。
許梔道:“此前我們路上遇到了些麻煩,奈何李監(jiān)察武功不善,不慎重傷。此間我憂心事情沒處理好,這才前來探望?!?
蒙毅聽她解釋,又從話語中很快明白了李賢在此的原因。
秦國官員以效率著稱,他們出咸陽,辦事通常不是一件。
而蒙毅很清楚,廷尉李斯與丞相王綰存在著一些分歧。而他與王綰在滅國期間,一直作為后方戰(zhàn)備中的要員,現(xiàn)在時局已經(jīng)清晰,齊國已在搖搖欲墜。
等到天下統(tǒng)一之際,他們自然會與前朝孜孜不倦的人物有著交疊的權(quán)力空間。
永安與她兄長不同。扶蘇身在軍中,又曾在邊塞數(shù)年。
她自幼在嬴政身側(cè)耳濡目染,先跟著韓非李斯,后面又拜學了張良,更一直在韓趙魏燕中結(jié)交士子。若干年下來,她手里拿了多半曾經(jīng)用于刺探六國情報的密閣,此間若密閣不被取締,那她就將是文臣之中最為矚目的王室勢力。
蒙毅明白眼下這個時候,永安公主出城,她做此裝扮,不是瞞著嬴政,而是要瞞著荀子。
但眼下,他看她并不是之前那種赴嫁去楚、相忍為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