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儋等著她的狡辯、落寞、哀傷、失神。
卻聽到女子輕飄飄的反問,“什么放不下?”
她莞爾一笑,“都說子如父,公子與齊王相似,我也不例外。不過我這個人啊,不像父皇度量天下,就是比較喜歡禮賢下士?!?
她看著掌心,翻掌合十,語調(diào)帶著一絲隨意的玩弄。
“我心里放得下的人可太多了,一只手也數(shù)不過來。”
“你,”田儋失語,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語是如此散漫。
挖苦不成之后,田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信奉儒家學說。
“公主殿下如此胡作非為,難怪昔年淳于先生不堪重負,要公主另覓良師?!?
她目光冷了些,“是啊。所以教不好我,要么早點放棄,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條?!?
田儋蹙眉。
“殿下下之意,若臣僚不得公主所用,則令殺之?”他停頓一秒,“蒙毅也是如此?”
她輕笑,“蒙毅先祖是齊人,你求情的事是有他所托。這我都知道?!?
……
“嬴荷華……”
“公子真以為獻上河圖能護得了你一世?”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很銳利,田儋驀地心慌。
毫秒之間,那個充滿了警告意味的鋒利眼神消失。
只聽她繼續(xù)說著種平淡的語氣,用看蠢貨的眼神,打量了他的衣服,對著他嗤之以鼻。
“你雖然不懷好意,卻也真的聽了蒙毅的,在我落難的時候在父皇那里為我說了點兒好話。看你尚在孝期,那就請你好好守你的孝,用點兒腦子?!?
列國之中,田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如此直白的女人。
該說她坦坦蕩蕩,還是囂張頑劣至此。
她看了眼云游宮,“喏,仙師和方士還拜托了我事情,我要去見父皇了?!?
留給他的只有絳紅色的背影。
對許梔來說,田儋這種直接表達不滿的敵人遠沒有埋藏在暗處的鬣狗危險。
“公主?!?
她邁上車攆。
沈枝附耳道:“殿下,盧衡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
“那就好。”
既然徐福已經(jīng)出現(xiàn),她便在李斯出現(xiàn)焚書謬論之前,先制造一個盧生吧。
“……那公子儋和田??!
許梔默了默,“蒙毅前日告訴我,公子儋昔年私藏絹帛瞞下數(shù)目,又企圖在雍城挑事,是怕父皇讓他們來雍城把他們?nèi)珰⒘?。他把自己送到我們面前,是為了讓他幼子留在臨淄?!?
“不乏蒙毅因為先祖在替田氏講情。只是,”她盯著案上的博山爐發(fā)呆,“如果可能……如果中間的事我能再努力一點兒,他們分明可以不用死?!?
“殿下……”
“我不想任何人再步燕丹與趙嘉的后塵?!彼f。
許梔想起這兩年前前后后發(fā)生的事。
田儋在雍城。
黃石公在會稽。
趙高設(shè)計她母親病重……
這些事,都有張良出現(xiàn)。
她真是蠢笨如豬,怎么就不敢多想一步,他根本不是受了刺激想起來曾經(jīng),而是始終都沒忘。
她對密閉的車廂心有余悸,呼吸不過來。
她驟然想起他在邯鄲時曾經(jīng)說過――“我和公子嘉遺落之人,我們才是同路?!?
她恍然大悟她在會稽喝醉,那個分明甩出去又不見了的耳光,打在了誰臉上。
做兒子,沒法挽救父親的性命。
做父親,也沒辦法把親子帶在身邊。
這是田儋,也是張良吧。
她心悸,混雜著太多荒唐的東西,她不甘心,卻毫無辦法。
張良這樣頻繁地挑起事端,執(zhí)意與大秦為敵。
如果他要再現(xiàn)那個結(jié)局,一個耳光,就夠了嗎?
不夠的。
不能讓他如愿以償。
絕對不行。
“殿下,”沈枝看到了她抑制的淚光,拍拍她安慰,“我夜觀天象,群星璀璨,有拱月之勢,殿下不要憂心。”
天象。
許梔沉思片刻,祈禱熒惑守心的天象在時間上不前不后。
許梔回到芷蘭宮,寫了一封很長的帛書給嬴政。
不日,章臺宮炸開了鍋。
我又去重溫了王立群先生的百家講壇之讀《史記》。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