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宮宴（1）

辭舊迎新，又是嬴政的壽辰，這段時間下來，嬴政和云游宮那位仙師坐而論道，皇帝頗有雅興，今年除夕，宮宴仍設(shè)在高泉宮，且比往年更熱鬧。

“公主殿下，高泉宮到了?！?

許梔趁著這時間，看了王嫣給她寫的信。多少還算李賢有良心，在她被拘禁的時候沒把這些信給退回去。加上手上這一封，她給她寫了整整十六封。

沈枝剛準(zhǔn)備要扶她下車。

車攆剛在宮道前停下來的時候，就被李賢盯著。

他翻身下了馬，仰著臉，用這么一副勾人的眼睛，朝她微笑，然后自然地就朝她伸出了手。

？

好像剛才在府里那兩個時辰，他們相處很和善？

――“今夜定然有齊儒在宴席，你父親應(yīng)該不會在這時候把他的焚書論拿出來吧？”她問。

她詢問要事正襟危坐。

李賢手肘壓在案面，扯摘著束袖，滿不在乎的說，“父親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并不能猜透，他想什么時候上書，我也不知道。”

她真覺得自己判定失誤，說什么五天，他連五個小時都裝不下去。

“……”

李賢看她起身欲走，身體一傾，立即拉住她手腕，這才道，“…父親論述已與上次大不相同?！?

“你已經(jīng)見過了那封書？”

他抬眼，“還算陳平有些用處。”

許梔一頓，“陳平？我不是讓他和盧衡一起去查仙師的身份去了？”

李賢聞，仙師？他笑笑，“估計是他們已經(jīng)查完了，順便造訪了我父親。”

許梔邁進(jìn)一步，壓抑著怒意，“李賢。陳平就算坐高鐵也不可能在一日內(nèi)從臨淄回咸陽。你給我說實話，你爹是不是已經(jīng)把它發(fā)去給章臺宮了？”

李賢聽許梔說過高鐵，好像是個速度很快的交通工具。

陳平么。

他前日跟見了鬼一樣，跑到驪山工事府門，極力想要辯清一件事?！袄畲笕恕@，公主殿下她知道張良沒失憶當(dāng)真不是我說出去的。說這個話的人，是，是在驪山行宮，趙高……”他咽了咽，“……公主甚恨趙高，又放眼到了云游宮。下官以為李大人若想要在驪山與公主和睦相處，當(dāng)要考慮一二，萬不要與公主起爭執(zhí)?！?

六七年前，陳平就在她身邊，與她相處的時間比他，亦或是張良長多了。

很明顯，陳平做事的風(fēng)格已經(jīng)影響到了她。――他們想一件事，一定會從最壞處著手，然后蔓延擴(kuò)展，將認(rèn)為不好的東西提前剔除。

李賢何等的敏銳，陳平雖然得于他的舉薦，但與他的交情可沒有和張良那么好。

他看著他對面的許梔，漆黑的眼眸生出了點兒笑意，這才慢悠悠回答，

“昔年逐客時，殿下就已經(jīng)了解父親行事風(fēng)格了不是嗎？”

李斯做事確實迅速果斷，如果不是他有意要上書，她不會那么快安排王綰疏通把絹布遞到嬴政面前。

但《諫逐客書》和《焚書論》不是一回事。

……許梔想罵人。

風(fēng)中夾雜著霜晶，李賢道，“公主。你要知道，在盧生沒出現(xiàn)之前，父親先一步上書禁絕儒家著書，才可能在保全父親的同時，讓長公子或者公主有表現(xiàn)的機(jī)會不是嗎？”

她一頓，只能杯沿離了唇邊，沒有表情，不重不輕的說，“如是你所?！?

殿門兩側(cè)的青銅雁魚燈先被點亮，燈油燃得旺，橘黃的光透過魚腹鏤空的鱗紋，在玄黑宮墻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殿下?！崩钯t的聲音從微風(fēng)中傳來，讓人能感到那空氣中被帶起的輕微震動。

她回憶收回，對李賢來說，利益與前途，他不會取其一。

昔年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之論，他早忘了吧。就像李斯，當(dāng)他已經(jīng)站到足夠高的位置，他又怎么可能輕易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如是一顆心浸染了三十年權(quán)欲，又豈能在登高之時，還顧念身側(cè)細(xì)枝末節(jié)的東西。

關(guān)于焚書。李斯本可以不采取極端手段，但那是最迅速最具威懾的辦法不是嗎？

黃昏沉了下來，落在大秦宮殿群落的背后。

他們來得算早，雖然有侍衛(wèi)與宮人，但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李賢朝她伸出手。

那身沉黑官袍讓他幾乎與宮殿都融為一體，唯一的亮色，只留有代鉤上那抹泛著冷的銀光。

大概是在皇陵中勘察了一個月，陽光曬得不多，又在沉月如霜之下，那眼中存蓄著復(fù)雜的笑意，教他更顯非人之態(tài)，如是鬼魅。

如果他不是帶著沉重的枷鎖，他的目光不會總是陰沉，便也不會讓許梔誤解眼里的笑，本無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