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來福跟著一群學徒在院子里糊燈籠。
這活兒看著簡單,可不那么容易,陳小旺來了兩天了,抹漿糊的時候總是掌握不好分寸,抹多了,糨糊會從紙縫里滲出來,抹少了,燈籠又粘不住。
別說是他,就連學徒一個月的鄧岳川,糊燈籠也不熟練,有時候糊偏了,紙縫對不上,必須撕了重來。有時候糊松了,燈籠一晃,紙下來了。也有時候糊太緊了,沒等糊好,紙撐破了。
王挑燈在旁邊連踢帶踹:“你還能干點啥?鄧岳川,你都來了一個月了,連個漿糊都用不明白。
你看看,又廢了兩張紙,你糊這一個燈籠得用多少紙?你快把燈籠鋪賠進去了,你自己覺不出來!
你別糊燈籠了,也別在我這兒學手藝,我丟不起這人,你滾回家去吧!”
一個燈籠兩大子兒,售價這么便宜,用工、用料,都必須省到極限。
王師傅一邊做燈籠骨架,一邊罵學徒,本來他也想罵張來福兩句,想起張來福剛才說的選料、圖紙那些破事兒,老王就覺得生氣。
可看張來福干活,實在沒什么可挑剔的。
張來福第一次糊燈籠,手很穩(wěn),糨糊用得很準,糊得嚴絲合縫,松緊相宜,算得上合格的成品。
而且他干活很快,拇指和食指捏著毛邊紙,剩下三個指頭順著燈籠骨架的走向往上糊,一轉(zhuǎn)糊一圈,一會糊一個,周圍幾個干了好多年的老工人,都沒有他手快。
今晚有大單子,王挑燈先忙著干活,等活計忙完了,他叫住了張來福:“你以前學過這行?”
張來福道:“我學過做紗燈,但沒學全,我這還帶來一盞?!?
這純屬胡扯,為什么這么熟練,張來福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只覺得毛邊紙和漿糊都和自己特別默契,就跟給自己家媳婦兒穿衣服似的。
看到張來福帶了個紗燈,王挑燈將信將疑:“你這燈是瑞華坊買來的吧?紗燈和咱們也不是一個行門?!?
“隔行不隔理?!睆垇砀kS便敷衍幾句,跟著陳小旺吃夜宵去了。
王挑燈看著張來福的背影,眼睛一陣陣發(fā)亮。
一名老工人在旁邊問道:“王師傅,看見好苗子了?”
“好苗子,真是好苗子!”王挑燈的眼睛越來越亮了。
……
老亮燈鋪就這點好,無論工人還是學徒,吃上絕不虧待,今天趕工辛苦,夜宵有雞有魚,還有醬牛肉。
吃飽喝足,回屋歇息,張來福對住處并不挑剔,暑假打工的時候,他住過二十人一間的宿舍。
這地方的住處還挺寬敞,一間屋子目測二十平米,就擺了三張床,鄧岳川、陳小旺、張來福三個新來的住這兒。
張來福四下看了看:“這么寬敞的地方就住咱們?nèi)齻€?”
鄧岳川哼了一聲:“還能住多少人,你當養(yǎng)牲口么?”
吹了油燈,該睡了,鄧岳川睡不著,坐在床上發(fā)呆。
陳小旺安慰了他一句:“鄧哥,咱師父就那么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和他計較?!?
鄧岳川搖搖頭道:“不是那么回事,你先睡吧?!?
正說話間,門外突然傳來兩聲咳嗽。
陳小旺沖著鄧岳川擺擺手:“快睡吧,師傅來了。”
鄧岳川正要躺下,卻聽王師傅在門外喊道:“岳川,來我屋一趟,我有事兒跟你說。”
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說?
鄧岳川心里忐忑,可不去還不行。
等他走了,陳小旺在被窩里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替鄧岳川擔心。
張來福理解不了:“王師傅又不是找你說事兒,怎么把你嚇成這樣?”
陳小旺躺在被窩里嘆了口氣:“我是覺得咱們一塊學藝都挺好的,別為了一點小事兒和師父傷了和氣。
鄧大哥是個愛面子的人,怕是得和師父吵起來,師父脾氣也不好,他要真出手了,鄧大哥的命就沒了?!?
“不至于吧,王師傅還能殺人?”
陳小旺坐起身子,壓低聲音對張來福說:“你是不知道,咱師父當年殺過不少人,他是會絕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