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正廳的鎏金銅爐里,三炷香燃著細弱的青煙,裊裊纏上梁間懸著的“慎終追遠”匾額。
空氣中滿是沉郁的檀香,連時光都似慢了半拍。
韓松濤陷在梨花木太師椅里,指腹反復摩挲著拐杖頂端包漿溫潤的龍紋——那紋路他摸了二三十年,此刻卻硌得指尖發(fā)緊。
眼底的凝重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連眼角的皺紋都繃著幾分冷意。
韓明城跪在冰涼的青磚上,額頭幾乎貼住地面,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連呼吸都輕得像怕驚擾了空氣中凝固的焦慮。
陳夢琪方才在電話里的冷硬態(tài)度,像一盆臘月里的冰水,從頭頂澆到底,澆滅了他最后一絲僥幸。
他太清楚,這場禍事的根由全在小女兒韓依曼身上——這些年他總念著亡妻宛芝走得早,依曼從小沒了娘,便把所有虧欠都折成了縱容,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如今才養(yǎng)出這么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闖下這塌天的禍。
這后果,總得有人扛。
“爸,要不……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韓明城的聲音裹著顫音,連帶著肩膀都微微發(fā)顫,“實在不行,我親自去余順面前賠罪,哪怕……哪怕給他跪下也行。”
韓松濤緩緩睜開眼,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兒子蒼白如紙的臉,一聲長嘆從胸腔里滾出來,帶著歲月的沉郁:“跪下?”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砸在韓明城心上,“你當余順如今要的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他要的,是咱們韓家為依曼的蠢事,實打實付出血的代價?!?
拐杖在青磚上輕輕一點,“篤”的一聲,敲得人心頭發(fā)緊。
“當年陳夢琪特意給我遞過話,說白了就是劃了條線——余順是她陳夢琪看中的女婿,碰不得。現(xiàn)在線是我們自己踩破的,哪有那么容易善了?不然我親自打電話,她就不會這么敷衍了!”
話音剛落,老管家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腳步壓得極輕,連衣料摩擦的聲響都近乎沒有。
他手里捧著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垂著頭遞到跟前:“老爺子,這是剛整理好的日化線損失清單,還有……金家大房的金聿文先生打了電話,想約大少爺明天見面?!?
韓松濤接過清單,指尖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虧損預估上億”那行字像燒紅的鐵,燙得他指腹發(fā)緊,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結。
一旁的韓明城余光瞥見那串數(shù)字,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若非撐著地面,險些栽倒在地。
“金家說什么?”韓松濤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金聿文先生說,想約您……或是大少爺見面,商量聯(lián)手應對這次的危機?!惫芗业念^垂得更低,不敢看老爺子愈發(fā)陰沉的臉色。
韓明城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聯(lián)手?他們家和余順的怨比咱們深多了,咱們干嘛要跟他們綁在一起?”
他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更低:“父親,您或許只在電視上見過余順,可我翻遍了他所有的資料——這小子,簡直是個妖孽。
能文能武就不說了,他們家往上數(shù)三代,跟咱們一樣是泥腿子,如今的潑天富貴,全是他一手掙出來的。
莫家和陳家跟著他沾了多少光,您是知道的,我真不贊成再跟他為敵。
這次的虧咱們認了,畢竟是依曼先惹的他,我去給他當面賠罪,求他高抬貴手,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余順這人挺大度的。早些年他跟王家旁系的王忠軍、王忠磊兄弟,因為一個叫范兵兵的女演員鬧過沖突,后來說開了也就算了。
現(xiàn)在王家兄弟的影視公司跟著他混,去年還成了內地影視娛樂第一股,上市了,市值現(xiàn)在都過百億了?!?
“王家那公司我知道,確實做得風生水起?!?
韓松濤的語氣緩了些,“去年讓你成立晨光傳媒,就是想跟著分杯羹,沒成想……依曼倒先給咱們惹了這么大的禍?!?
“父親……”提到女兒,韓明城的聲音里滿是愧疚,千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好了,事已至此,說這些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