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明城的車在柏油路上劈開濕冷的風(fēng),窗外的街景揉成模糊的色塊往后退,可金聿文提起致幻藥時眼底那抹陰翳,卻像貼在視網(wǎng)膜上的墨漬,怎么也揮不去。
他指節(jié)深深掐進(jìn)真皮坐墊,布料被攥出幾道死褶——金家藏著這么大的秘密,那門“門當(dāng)戶對”的聯(lián)姻,到底是真心結(jié)親,還是把韓家往火坑里拽的誘餌?
更讓他心頭發(fā)沉的是父親的語氣。
方才電話里那緊繃的聲線,比二十多年前,父親緊急去往老山前線,攥著他手說“我一定會活著回來,但萬一沒回來,你要擔(dān)起這個家!”時還要沉,沉得像塊浸了水的鐵,壓得他胸口發(fā)悶。
與此同時,韓家老宅的書房里,韓松濤正坐在紅木書桌后。
窗外的陰云壓得低,光線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指尖無意識地敲著膝蓋,節(jié)奏越來越快,腦海里像過電影似的,把這些年跟金家的往來捋了個遍——凱瑞制藥、天科股份,每年準(zhǔn)時到賬的分紅曾讓他以為是金家的示好,可現(xiàn)在想來,那筆錢更像塊裹著糖衣的砒霜。
四十分鐘后,韓明城的車停在老宅門口。
朱紅大門的漆皮裂著細(xì)紋,門兩側(cè)的石獅子鬃毛上沾了些雨星,冷硬的輪廓在陰云下像要活過來。
管家早候在臺階上,見他下車,只低低一句“老爺子在書房等您”,便引著他往里走。
青石板路被雨打濕,踩上去發(fā)出“啪嗒”的輕響,在寂靜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書房門虛掩著,昏黃的燈光從縫隙里漏出來,混著翻動紙張的沙沙聲。
韓明城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時,正撞見韓松濤把一疊文件往桌上一摔,老花鏡滑到鼻尖,眉頭擰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爸?!彼p聲喚道。
韓松濤沒抬頭,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聲音冷得像冰:“坐。今天見金聿文的事,從頭說,一個字都別漏?!?
韓明城依坐下,從進(jìn)到茶室,閑聊了幾句,到看見“投毒”二字打翻茶碗,到金聿文提議找閑散人動手,再到那瓶藏在暗處的致幻藥,最后是那場猝不及防的提親,連金聿文說話時的語氣、指尖敲桌面的節(jié)奏都沒落下。
他說得越細(xì),韓松濤的臉色就越沉,到后來,老爺子指節(jié)敲在桌角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里像打鼓,每一下都砸在人心上。
“明城,”韓松濤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立刻去辦:跟金家有關(guān)的所有合作,全斷了。他們摻和的項目,咱們退出;咱們主導(dǎo)的項目,趕他們走;手里有金家產(chǎn)業(yè)小股份的,哪怕白送,也得拋出去?!?
韓明城愣了愣,下意識皺起眉:“爸,咱們跟金家合作本就不多,其他項目斷了倒還好,可凱瑞和天科……每年分紅是筆不小的數(shù),二叔、四叔那邊怕是不答應(yīng)?!?
“有我在,輪不到他們置喙!”韓松濤猛地抬眼,眼底的怒火燒得旺,“當(dāng)年要跟金家搭線,就是老二、老四攛掇的!
他們舍不得?行,凱瑞和天科的股份全給他們兩房,今天我就跟他們分家!”
“爸,您先別氣。”韓明城忙起身按住他的胳膊,“我就是隨口一提,二叔四叔未必不明白輕重。您到底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韓松濤嘆了口氣,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神里多了幾分疲憊:“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可咱們韓家小門小戶,賭不起?!?
“您是說……凱瑞和天科,真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