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活不肯收李進陽給的兩百塊錢,堅持要把這事全包在自己身上。
還放出話來,保證把場面辦得比他親爹出殯時還隆重。
要是搞砸了,他就爬上軋鋼廠的大煙囪跳下來。
見他下這么大決心,李進陽十分滿意。
他也不好辜負劉師傅這番“赤膽忠心”,就勉強答應(yīng)了。
“唉,我雖然職位高,可手底下就缺能辦事的人?!?
“劉師傅的能力要是真能體現(xiàn)出來,以后我也能省心不少,叔?!?
“行了,劉師傅你先忙吧,我回去了?!?
李進陽一走,劉海忠激動地在屋里轉(zhuǎn)了半天。
最后決定把二大媽陪嫁來的那個柜子給拆了。
那柜子是老丈人當年心疼閨女,花大價錢用上好的雞翅木打的,這么多年顏色都沒變。
拿來做成牌匾,正好合適!
各地過春節(jié)的風俗不盡相同。
有的地方習慣在年三十晚上吃最豐盛的年夜飯,象征一年到頭都有余糧。
也有些地方,選擇在大年初一中午擺上最豐盛的飯菜。
希望新的一年吃喝不愁,討個好彩頭。
六十年代的四九城,大多數(shù)人家都在初一擺席。條件差一點的,也會蒸幾個二合面饅頭,好歹湊出四個碟子。
實在沒像樣食材,拌個野菜、切點咸菜也得擺上桌。
菜可以普通,數(shù)量不能少——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富裕人家,年節(jié)排場自然不能馬虎。
這是一年里頭難得能光明正大顯擺家底的好時機。誰不盼著街坊鄰里夸一句“這日子過得真紅火”?
李進陽倒不在意這些虛禮。他尋思著往后過年連外賣都能隨手點到,哪還用講究這些老規(guī)矩。
可秦京如不這么想。這是她在城里安家后頭一回過年,一心盼著李進陽新歲更上一層樓。眼見李家食材豐盛,山珍海味樣樣俱全,更打定主意要把席面辦得“局氣”——這是她進四九城學到的頭句方。
再加上白住李家近一年光景,總想尋個由頭報答。思來想去,竟咬牙掏出糊了幾個月火柴盒攢下的九塊錢,要請位掌勺大師傅來操持年飯。
說來也巧。按理說年關(guān)當頭,再好的廚子也不愿接外活,給再多銀錢也換不來團圓時刻。秦京如揣著錢找不著人本是常情。
偏生無巧不成書。這姑娘不知從何尋起,竟跑到胡同口找修車的劉瘸子打聽。就是那個把何雨水哄得團團轉(zhuǎn)的跛腳老漢。
劉瘸子半輩子沒出過胡同,哪認得什么名廚?可他不肯露怯,信口便把解放前八大樓的名廚吹了個遍,直說得唾沫橫飛。秦京如聽得云里霧里,竟真循著話音尋著一位——正是花八百塊找李進陽買工作的孫師傅。
孫師傅一口答應(yīng)下來。
他正想找機會跟李科長拉近關(guān)系,這下正好順了他的心意。
不僅沒要秦京如一分錢,還讓她捎回去一塊品質(zhì)上乘的臘肉。
因此,當看到孫師傅帶著三個徒弟來家里準備飯菜時,李進陽著實吃了一驚。
“這排場……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孫師傅笑著解釋:“李科長,過年嘛,吃好喝好是應(yīng)該的,上面也提倡勞逸結(jié)合?!?
“您這兒食材也豐富,湊個八道涼菜八道熱菜不成問題?!?
“明年您肯定還得高升!”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進陽也不好再推辭,便由著他們?nèi)埩_。
他硬塞給孫師傅二十塊錢,總不能讓人白忙活一場。
“孫師傅,您就別推辭了。正好借您的手藝,我去請幾位客人過來,算是沾您的光。”
“大過年的,圖個熱鬧喜慶。您只管做,忙完了就直接回家過年。菜擺上桌就行,不用等我?!?
李進陽臨時起意,打算去請師父、王叔、小虎他們過來。
這也不算冒昧。
大年初一請人吃飯,說明兩家交情深厚。
而且,能請到大師傅掌勺的機會難得,正好讓大家改善伙食。
李進陽騎上自行車就出了門。
這一忙活,就到了中午。
他一時半會兒沒回來——畢竟到誰家都得喝杯酒、說幾句吉祥話,再給孩子塞個紅包。
時間就這么耽擱了一會兒。
結(jié)果,等孫師傅忙活完,把飯菜擺上桌離開之后,大院里的鄰居們先受不了了。
李家的飯菜,實在是太香了。
食材好,師傅手藝更是沒得說。
整個四合院都彌漫著香味,路過的人都忍不住深吸幾口氣。
院里閑著沒事的都跑過來看幾眼,過過眼癮,甚至有人琢磨著能不能蹭上幾口。
住得最遠的閻阜貴,倒是動作最快的一個。
香味勾得他腹中空空如也。
他背著手踱步過來。
“京如,進陽不在家嗎?”
“嗯,進陽哥說有事要出去一趟,等回來再吃?!?
秦京如老老實實地坐在門檻上答道。
主人不在家,這飯自然是不能蹭的。
閻老師也是要臉面的。
他羨慕地瞥了一眼滿桌的菜肴,勒緊褲腰帶轉(zhuǎn)身離去。
回家啃窩窩頭去。
他剛走沒多久,劉海忠拎著瓶酒也來了。
實在是香,香得抓心撓肝。
忍不住。
他來轉(zhuǎn)了一圈,見李進陽不在,心疼地賠了瓶酒,咽了兩口唾沫也走了。
菜沒吃上倒不要緊。
人既然來了,禮若不留下,萬一李進陽生氣了可如何是好?
一瓶酒和食堂副主任的職位。
孰輕孰重,忠子心里門清。
接下來,秦京如簡直看傻了眼。
院里的人像趕集似的,幾乎都來轉(zhuǎn)了一圈。
然后個個眼紅羨慕地離開了。
只剩些孩子,可憐巴巴地蹲在李家門口。
干過眼癮。
秦京如也蹲下來,和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守著。
進陽哥沒回來。
誰都不能糟蹋了這些菜。
…………
“該死的小chusheng,吃得這么好,分明是存心饞我大孫子!”
“怎么不噎死他,喝涼水嗆死他,坐空了摔死他……”
傻柱家里,賈張氏的嘴像機關(guān)槍似的嘟囔個不停。
她咬一口二合面饅頭,就伸著脖子朝后院望一眼。
就著香味下飯。
桌上圍坐的一大群人,也都默不作聲。
今年易家和傻柱家十來口人一起過年。
照理說,兩個廚子,一個高級工,一個曾經(jīng)的貝勒姨太太,都不是缺錢的主。
年夜飯的菜色本該豐盛些。
可惜……
桌上擺著一盤白菜炒粉條,一盤粉條炒白菜,剩下兩個勉強撐場面的,是炒雞蛋和涼切燜子。
那燜子也不是什么好燜子,嚼著有點硌牙。
“爸,不是我說您,在保定那么些年,兜里就沒攢下點錢?”
“要不是上午去買菜,我還真不知道您身上就剩幾張毛票了?!?
“那您早上發(fā)紅包還那么大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