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干預(yù)廠領(lǐng)導(dǎo)的決定,讓他們包庇一個有道德問題的工人,更不現(xiàn)實。
他根本做不到。要是李進陽親自出馬,去找李副廠長,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
關(guān)鍵是,李進陽絕對不會這么做。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主動送個把柄給易忠海?
寧可把他弄死,也絕不會替他求情。
最后,兩人商量來商量去,李進陽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不行的話,你們就先出去躲一陣吧?!?
“我跟宣傳科打個招呼,給你安排個駐村任務(wù),就說是關(guān)心公社群眾的精神文明建設(shè),去大王莊待一段時間,正好也看看種子那邊的情況?!?
“嫂子這邊……先回婁家吧。”
兩口子一臉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
沒辦法,只能這樣做了。
“媽的!這叫什么事兒,搞得我有家都不能回!”
許大茂恨恨地罵了一聲,憋著氣收拾行李。
李進陽吸溜著茄子肉丁打鹵面,嘴上安慰兩句,心里慶幸自己撇清得快。
要不然,說不定海子盯上的就是自己了。
“大茂,往后要是能回來,多捎點茄子,這鹵汁調(diào)得真對胃口?!?
“……”
…………
另一頭,易忠?;氐郊遥糇诖策?。等聾老太太和一大媽進了屋。
他沉默半晌,掀開藏錢的地磚,掏出全部家底。
“家里錢都在這兒了。去年開銷大,沒剩多少,統(tǒng)共就二三百,你收好吧?!?
“往后要是我不在了,你得好好過。老太太,明天麻煩您陪她去街道辦討個零活,您這歲數(shù),他們不會推辭?!?
“……還有,我找秦淮如沒別的念頭,就想要個孩子。要是貪圖女色,也不會跟你過這么些年?!?
“睡吧,該說的都說完了。”
易忠海這交代后事的口吻,頓時讓一大媽和聾老太太落了淚。
“嗚……”
一大媽悔得心口發(fā)疼——剛才不該當(dāng)著外人鬧。是她和賈張氏聯(lián)手把老易逼上了絕路。
聾老太太畢竟年歲大,見過風(fēng)浪,很快穩(wěn)住了心神。
她拄著拐杖來回踱了幾步,眉頭緊鎖,忽然把拐杖往地上一頓:“忠海,別胡思亂想!還沒到那一步,遠著呢!”
易忠??嘈χ鴵u搖頭,只當(dāng)老太太在寬慰他。
這情形分明已是死局,還不至于?那怎樣才算至于?
聾老太太見他這副模樣,厲聲道:“老婆子我說正經(jīng)的!遠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這輩子不管被誰拋棄,自個兒都得咬牙尋活路。尋死是最沒出息的!”
“當(dāng)年貝勒爺扔下全家跑了,留我這個裹腳老太太等死。要是像你這般模樣,早該找根繩吊死了!”
“后來呢?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你也一樣,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眼下是難熬了點,但還沒到絕路。聽我的,準保你平安無事!”
人在絕望時,最怕看不見光。只要有一線生機,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聾老太太一番話,讓易忠海激動得猛然起身。
“老太太,您是不是有辦法了?”
“求您救救我!只要能渡過這一關(guān),往后我一定把您當(dāng)親娘奉養(yǎng)!”
一大媽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哭著說:“老太太,以前都是我的錯,沒把您照顧好。您要打要罵都行,只求您救救忠海,這個家不能沒有他!”
婆媳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摩擦。這些日子,一大媽和聾老太太相處得并不順心。
聾老太太伸手扶起她,“你們不是早就喊我娘了嗎?放心,按我說的做,準沒事?!?
聾老太太決定再次在院里掀起風(fēng)浪。
一味躲藏不行,越躲,敗得越快。
和那小chusheng的較量,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聾老太太低聲向易忠海交代了幾句,便與他一同出門。
自救之事,宜早不宜遲。若能今天解決,就絕不能拖到明天。
否則到了明日清晨,易忠海是否還能自由行動,都難說了。
“老太太,您說的辦法……能成嗎?”
“院里的人,可都不是傻子……”
走在院子里,易忠海仍不放心。
聾老太太的救人方法,說來也簡單。
分為上、中、下三策同時進行:上策是設(shè)法讓李進陽高抬貴手。只要李進陽、許大茂和劉海忠這些在軋鋼廠“身份特殊”的干部不去舉報,事情就成了一半。
普通住戶無論在軋鋼廠還是街道辦,說話分量都有限。上面不可能僅憑他們輕飄飄一封舉報信,就輕易處置身為八級工的易忠海。
中策是向全院住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用往日情分作引,以小恩小惠為餌,讓大多數(shù)人選擇沉默,不去外面亂說,更不要聯(lián)合舉報。
身份特殊的人不出聲,大部分居民不集體**,這事就基本成了。
最后一步是防護計。
為防止有人表面答應(yīng)、暗中使壞,得請何大清先去楊廠長那里打點。
提前跟領(lǐng)導(dǎo)打過招呼,就不算隱瞞上級。就算有人走運把事情捅到廠領(lǐng)導(dǎo)那里,也能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