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太們,一大早就趕著去排隊搶雞蛋了。
果然,院里一個人也沒有。
整個前院靜悄悄的,連孩子的影子都看不見,她張望了半天,一個人影也沒瞅見。
這下可好,她回不了家了。
三輪車肯定比板車快,等易忠海他們回來扶她,至少得半個鐘頭。她總不能一直坐在三輪車上干等吧?
更讓她著急的是……
“喂,老太太,您瞅啥呢?趕緊給錢!”
車夫用汗巾擦了擦汗,氣喘吁吁地說。今天這客人是真沉,也不知道究竟多少斤。
這年頭,還能吃得這么膘肥體壯的,實在不多見。
他這趟算是接了個大活兒,路不近,蹬了二十多分鐘,車費得五毛。
賈張氏吊著三角眼,臉色陰沉地說:“你催什么催?趕著去投胎?沒看見我是個殘疾人嗎?有沒有點良心!”
“要我說,你就不該收錢。跟殘疾人要錢,你心里不愧得慌嗎?”
她說話是真夠戳人心窩子的。
要是她好聲好氣跟車夫商量,人家未必不愿意幫個忙,把她攙進屋,到時候再給錢也就完事了。
可賈張氏偏不這么想。
她就琢磨著占便宜。
要是能賴掉車費,回頭再找易忠海報銷,不就白賺五毛錢嗎?
賈張氏真以為,仗著自己殘疾人的身份,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給錢——她弱她有理。
可她也不想想那句老話: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這幾個行當,擱古代就沒幾個善茬。
跑腳拉車的,什么人沒見過?撒潑耍賴的,天天都有。
你是殘疾人,確實可憐。
可我們車夫,夏天頂著三伏,冬天熬著三九,拼死拼活地干,不就為了掙幾個錢養(yǎng)家糊口嗎?
你想賴賬?門兒都沒有。
“老太婆,少在這兒跟我耍貧嘴,痛快把錢掏出來!裝什么可憐相?”
“我親眼瞧見的,你家人都推著板車來接了,你偏不坐,非要叫三輪。自己圖舒服要人伺候,這會兒還想賴賬?做夢!”
“你這腿該不會也是賴賬讓人給敲折的吧?”
“我可告訴你,麻溜的給錢!敢黑老子的車錢,信不信我把你那條好腿也打斷!”
得!
這拉車的也是個爆脾氣,壓根沒打算慣著賈張氏。
“……”
賈張氏本能地想回嘴,卻突然噎住了。
她越端詳,越覺得這車夫長得像趙大。
一股寒意頓時從心底冒出來。
趙大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如今見到臉盤相似的人,她兩腿都發(fā)軟。
萬一這狠人也不講道理——
把自己骨頭打斷七八根,再踹碎腰子,廢掉條腿可怎么好?
賈張氏瞬間就蔫了。
“大兄弟你別急,我剛說笑呢!哪能不給錢?是身上真沒帶?!?
“要不你等會兒?等我家人回來就把車錢給你?”
“得等多久?”
“半、半個鐘頭?”
車夫瞇起眼睛,活動了下膀子。
現(xiàn)在正是拉活兒最好的時辰,讓老子陪你個老刁婆干等半小時?
好大的膽子!
成心耍我是不是?
賈張氏嘴角抽了抽,整個人都僵住了。
“大兄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你再等等,我家人說話就回來?!?
“你瞎轉(zhuǎn)悠也是白費力氣不是?”
“這么著,待會兒我多給你一毛,行不?”
“你先站住,別走了……咱好好說……”
賈張氏終究是個殘廢。車夫再橫,也不至于真動手打她。
可明擺著,人家也不樂意傻等。
白費了至少半個鐘頭,這五毛錢早該掙到手了,怎么還在這兒歇著?
大清早活兒正多,碰上個行李多的客人,說不定都能掙上一塊。
哪敢隨便耽誤工夫。
但他也不愿白白讓賈張氏占這個便宜,所以看這老婆子實在掏不出錢來,心一橫,做了個決定。
我拉你往回走。
先找你家里人去,半路要是碰見他們、把錢給我了,剩下的事再商量。
你要是還想坐車,就再掏一次錢,我重新把你送回家。
要是不愿意掏了,就自己坐板車回來,我繼續(xù)拉我的活兒。
咱們誰也不占便宜、誰也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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