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廠長那一派畢竟是掌權(quán)的。
李進陽剛被小小擺了一道，當晚就接到一場不能推的酒局——還是老地方，東來順。
這兒比那些改國營的“八大樓”低調(diào)些，沒那么顯眼。
做東的是工業(yè)部一位姓鄭的實權(quán)領(lǐng)導，在四九城也算一號人物，跺跺腳，相關(guān)領(lǐng)域都得震一震。
地位只比畢老、王老稍低一點。
他出面組局，李進陽不能不給面子。
主陪是楊廠長和王主任。
客人不多，就李副廠長和李進陽兩個。
其實李進陽才是正客，李副廠長和鄭領(lǐng)導本就認識，算半個陪客——他也是奉王老爺子之命來的，怕李進陽年輕氣盛，不肯低頭。
鄭領(lǐng)導五十來歲，國字臉，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
不過今天態(tài)度倒很隨和。
等眾人落座、服務員上完菜出去后，他第一個端起了酒杯……
“進陽同志，你的名字我早就從部長和副部長那兒聽說了，真是如雷貫耳，兩位領(lǐng)導對你贊不絕口。今天一見，果然是年輕有為。怎么樣，陪我喝一杯？”
其他人也紛紛舉杯，齊聲說道：“大家一起敬李科長一杯！李科長去年做出的貢獻，因為保密原因沒有公開，否則真是令人驚嘆。他是我們種花家的大功臣！”
眾人自然都舉起酒杯，跟著表達敬意。
領(lǐng)導如此抬舉，李進陽連忙雙手端起酒杯，放得比鄭先生低半杯，輕輕一碰，謙虛地笑道：“都是領(lǐng)導厚愛，實在不敢當。領(lǐng)導請，您隨意就好?！?
酒過幾巡，菜也吃得差不多。
客套話說完，鄭先生放下筷子，其他人也立即坐直了身子。
“進陽，今天我是專程為你來的。你和小楊之間的矛盾，我聽說了一些，覺得實在不值。不管是你還是小楊，無論是畢老還是王老，都是咱們工業(yè)口的人，怎么能自家人起沖突，讓外人看笑話呢？”
“理念上有分歧很正常，但不能忘了我們是一家人。自家人爭執(zhí)，也得有底線。所以，我這個老家伙厚著臉皮，想當個和事佬。”
“還有小王那邊，民生口的領(lǐng)導知道我的意思，也打電話來，托我?guī)退f個情。進陽，頭一回見面，我就這么不客氣，你可別往心里去?！?
“你要是愿意聽我說幾句，咱們就聊聊；要是不愿意，就當我沒有提過，千萬別有壓力。放心，就算是談，也絕不會讓你吃虧！”
李進陽心里輕嘆一聲。
終究是自己根基還不夠穩(wěn)，楊子一見形勢不對，就動用了關(guān)系……眼下自己確實難以應對。
也罷，想一次徹底扳倒楊子也不現(xiàn)實，畢竟他是廳級領(lǐng)導。眼下先爭取些實際利益也好，仇，以后再報。
“鄭叔，您說，我聽著?！?
“什么好處不好處的，您既然開了口，我和王主任、楊廠長之間，就算真有天大的矛盾，也該一筆勾銷了?！?
李進陽刻意加重了“天大的矛盾”幾個字。
鄭先生嘴角微微抽動。
這話里有話，明擺著是讓李進陽收手，別再追究，但若好處給得不夠，這事可沒那么容易過去。
楊廠長和王主任的事，還沒完。
郝科長和李和剛被送進派出所，人還在與李進陽交好的王所長手里，想要什么口供不容易？
萬一弄出些難看的供詞，把楊廠長和王主任也扯進去……
那麻煩可就大了。
這案子，多少工人都盯著呢。
要是沒有李進陽，其實也好辦。工人再盯著，沒人帶頭，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可偏偏現(xiàn)在有他在。
必須讓李進陽松口，放過楊廠長和王主任，不再緊咬不放。
認錯，總得拿出認錯的態(tài)度。
李進陽如今不再是保衛(wèi)科的無名小卒，而是聲名遠揚的翻譯專家。
雖然級別不算頂尖，但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就算是工業(yè)部的大領(lǐng)導，也不敢隨便讓他不痛快。
真要強壓李進陽，逼他放過楊廠長和王主任……
能辦到嗎？或許能。
但不能這么辦。
畢老也不傻，逼得人心寒了，李進陽大可以直接跳槽。想挖他的研究所、設計院多的是。
看重他的大領(lǐng)導更不少。
他只要放出一點風聲，第二天門檻都得被踏破。
工業(yè)部怎么可能放走這樣的寶貝？
要是因為這事把李進陽逼走了，工業(yè)部怕是要被四九城其他單位笑話一整年。
所以，畢老和王老商量之后，才請鄭先生出面，安排了這場飯局。
倒真應了郝科長那句話——
我們可以聊聊彼此的想法和需求。
鄭先生對李進陽的性情有了初步把握，思量片刻后說道：
“進陽，去年你翻譯校對的那本《論數(shù)控技術(shù)對工業(yè)化的發(fā)展》貢獻不小，你補充的一些思路還啟發(fā)了某研究所，幫他們攻克了不少難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新機器進入實驗室階段?！?
“原本打算等新型車床項目啟動后再表彰你，不過提前一點也無妨?！?
“你的級別可以提一級，職務也相應調(diào)整。總待在翻譯科有些屈才，去軋鋼廠商務部吧，先擔任副主任。過幾天正好有國際友人訪問團來洽談，你來協(xié)助接待?！?
“這是工業(yè)口對你的謝意。至于民生口那邊，王主任這些年工作勤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有什么過節(jié)，讓她道個歉，你也別往心里去，畢竟好男不跟女斗?！?
“放心，他們也不會讓你白幫忙。小王，聽說你們街道辦還有兩個空缺職位？不如請進陽幫忙安排人補上，別耽誤日常工作。”
！??！
王主任幾乎把牙咬碎。
心猛地一沉。
這年頭，一個崗位有幾十甚至上百人盯著，怎么可能真有空缺？
她們單位早就滿員了。
能進街道辦、有編制的人，要么背景硬，要么“表示”到位。
鄭先生這話，分明是要她騰出兩個工作名額送給李進陽。
這怎么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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