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京城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清源茶莊所在的大街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囂,只有零星幾家店鋪門口懸掛的氣死風(fēng)燈,在微風(fēng)中搖曳,投下昏黃而晃動的光暈。
張綏之穿著那身略顯寬大的順天府衙役青色號衣,帶著兩名真正的順天府差役,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茶莊氣派的黑漆大門前。他深吸一口氣,將因擔(dān)憂黃鶯兒而翻涌的心緒強(qiáng)行壓下,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甚至帶著幾分衙門胥吏特有的憊懶與不耐煩的神情。
“叩叩叩!”一名差役上前,用力拍打著門上的銅環(huán),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得很遠(yuǎn)。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nèi)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不滿的嘟囔聲。“誰???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穿著伙計短褂的年輕男子探出頭來,滿臉的不耐煩。
張綏之上前一步,將腰牌在他眼前一晃,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官威:“順天府辦案,核查戶籍,開門?!?
那伙計揉了揉眼睛,看清確實(shí)是官差,臉上的睡意頓時消散了幾分,換上了謹(jǐn)慎小心的神色,連忙將門打開:“喲,幾位差爺,這么晚了,有何貴干?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彼麄?cè)身將三人讓進(jìn)院內(nèi),動作自然,看不出絲毫慌亂。
茶莊前院頗為寬敞,堆放著一些茶葉箱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張綏之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隨口問道:“你們掌柜的呢?叫他出來回話?!?
伙計賠著笑臉道:“回差爺?shù)脑?,真是不巧,我們東家下午出城去查看新茶了,今晚怕是回不來。店里現(xiàn)在就是小的和另外兩個伙計照看著。差爺有什么吩咐,問小的就行,賬目、貨物,小店都清清楚楚,絕無半點(diǎn)違法之事?!彼饘α骼?,神情坦然,仿佛早已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官府的盤查。
張綏之心知對方必有準(zhǔn)備,單刀直入恐難有收獲,便順著他的話,假裝是來例行公事兼撈油水的,故意皺著眉頭,敲打著手中的鐵尺:“哼,清不清楚,查過才知道!近來京城不太平,府尹大人有令,各街鋪戶需嚴(yán)查戶籍,尤其是你們這些往來人員復(fù)雜的店鋪!最近可有什么生面孔投宿?有沒有去過什么……不太平的地方?比如,城西那邊的柳枝巷?”他最后一句問得看似隨意,目光卻緊緊盯著伙計的臉。
那伙計臉上閃過一絲極細(xì)微的波動,但迅速恢復(fù)了正常,他撓了撓頭,故作思索狀:“柳枝巷?哎呦,差爺,那可是貧民窩子,亂得很!我們這做茶葉生意的,講究個清凈雅致,伙計們送貨也都是去各大酒樓茶肆,誰往那種地方跑???沒有,絕對沒有!”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還反過來試探,“差爺,是不是那邊出了什么案子?需要小的們協(xié)助調(diào)查嗎?”
張綏之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拍了拍伙計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江湖氣:“兄弟,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我們哥幾個大半夜出來跑一趟也不容易……你們茶莊生意興隆,這孝敬……”他搓了搓手指,做出一個要錢的手勢。
那伙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鄙夷,連忙從懷里摸出幾塊碎銀子,塞到張綏之手中,賠笑道:“明白,明白!差爺辛苦!這點(diǎn)小意思,給幾位差爺打點(diǎn)酒喝,不成敬意!還請差爺多多關(guān)照!”
張綏之掂了掂銀子,揣入懷中,故作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還算懂事。行了,今晚就查到這兒。記住啊,安分守己,別惹事!”
“是是是,差爺放心!小店一向奉公守法!”伙計連連鞠躬,將張綏之三人送出了大門。
走出茶莊一段距離,拐過街角,張綏之臉上的憊懶神色瞬間消失,變得無比凝重。他低聲對兩名差役道:“這茶莊絕對有問題!那伙計應(yīng)對過于流暢,像是早有準(zhǔn)備。提到柳枝巷時,他眼神有閃躲。而且,他急于用錢打發(fā)我們走,更顯心虛。”
然而,苦于沒有直接證據(jù),無法當(dāng)場搜查。正當(dāng)張綏之苦思下一步對策時,兩條嬌小的黑影如同靈貓般從屋檐上悄無聲息地滑落,正是花翎和阿依朵!
兩個丫頭為了潛行方便,早已用布帶扎緊了褲腿和袖口,此刻小臉上滿是興奮與緊張,眼睛亮晶晶的?;釅旱吐曇?,急急地道:“綏之哥哥!有重大發(fā)現(xiàn)!”
原來,就在張綏之在前門與伙計周旋之時,花翎和阿依朵憑借自幼在山林間練就的攀爬本領(lǐng),利用夜色的掩護(hù)和茶莊后院樹木與建筑的交錯,悄無聲息地潛到了茶莊后院的屋頂上。她們俯下身,如同兩只警惕的夜行動物,屏息凝神地觀察著院內(nèi)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