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一跪下，張文瓘幾人也跟著跪下。

武媚娘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本賬簿，隨手摔在李弘面前，

她臉上表情并未呈現(xiàn)暴怒，卻讓李弘等人感受到壓迫，

“這是裴炎昨日呈與本宮的，太子先好好看看！”

李弘打開賬簿，

里面赫然記載的是此次關(guān)中旱災(zāi)的詳細受災(zāi)情況。

李弘指尖捏著賬簿紙頁，逐行掃過上面的數(shù)字，

受災(zāi)州縣比他調(diào)查時少了三州，需賑濟的戶數(shù)更是減了近半。

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解：

“母后，兒臣親赴關(guān)中，沿途雖未親眼所見餓殍，”

“可百姓面有菜色、糧窖見底是真，為何賬簿上……”

武媚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沒有溫軟，只剩上位者的冷靜：

“太子，你看到的是‘表’，這賬簿記的是‘實’。”

“你可知那些‘糧窖見底’的農(nóng)戶，家中藏著多少未繳的私糧？”

“你可知若依你所開倉放糧，又會有多少豪強借著賑災(zāi)之名，把官糧攬入自己腰包？”

李弘垂首望著地面，指腹摩挲著賬簿邊緣，

他難以接受自己滿心的憐憫與急切，竟成了某些人鉆營謀利的缺口，

那些在他面前哭訴糧盡的農(nóng)戶，或許藏著私糧，

那些附和他請求開倉的官吏，說不定正等著分食賑災(zāi)的好處。

武媚娘不待他內(nèi)心消耗完，繼續(xù)又說道，

“看事情不要只用眼睛看，還要用心看?！?

“你見百姓困苦便想立刻救濟，這份仁善寬厚是上位者難得的優(yōu)點，但過于泛濫就成了致命的弱點?！?

武媚娘的話過于直白，

年輕的太子其實鮮少被武媚娘這樣直接點破不足，

更從未被如此直白地指出自己的仁善可能成為弱點。

他心中仍有不服，只當是母后又要借機磋磨于他。

況且細思之下，他親入軍營所見士兵啃食樹皮、果腹蓬實，皆是鐵一般的事實。

縱使有個別百姓投機取巧、渾水摸魚，

可絕大多數(shù)黎民百姓依舊在忍饑挨餓中苦苦掙扎，

這亦是無可辯駁的真相。

他將賬簿輕輕放在地上，語氣帶著些許少年人的執(zhí)拗與不平：

“即便賬簿所記屬實，關(guān)中百姓中仍有大半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翹首以盼朝廷的救濟之恩?！?

“難道僅憑少數(shù)人的鉆營，就要置萬千饑民的生死于不顧嗎？”

武媚娘斜睨韋承慶和張文瓘，

兩人立即膝行上前跪在李弘身邊，一同翻閱地上的賬簿。

武媚娘語氣更加威嚴，對李弘繼續(xù)說道，

“太子要知道，儲君‘試錯’，不能以江山百姓的安危為代價，”

李弘挺直脊背，

“皇后娘娘，若此時不開倉放糧，才真是以百姓的安危為代價！”

武媚娘望著李弘倔強的樣子，沉聲說道，

“數(shù)月前，旱災(zāi)初現(xiàn)端倪，”

“本宮便曾下旨鼓勵百姓自救，讓地方官員組織他們尋找新的水源，”

“提醒他們開墾耐旱的土地，種植作物，解決災(zāi)害面前糧食問題?！?

“本宮所，有誤否？！”

李弘垂首不語，武媚娘的話當然無誤，

李弘不回應(yīng)，

武媚娘將視線給到韋承慶，

“韋卿，你來回答本宮，本宮所，有誤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