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微微頷首,目光掠過太平公主眼底純粹的歡喜,
暗自提醒自己,
再演得真些,再投入些,
不能讓天后看出一丁點破綻,
否則不僅自己性命難保,整個薛家都會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涼亭內(nèi)的武媚娘將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她雖對薛紹的真心存疑,
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年輕人的才情品貌,
確實配得上她的太平。
武媚娘放下茶盞,對身旁的粉平吩咐道:
“時辰不早了,提醒公主和薛公子,去暖閣內(nèi)用膳?!?
粉平恭敬應(yīng)下,躬身退去。
武媚娘何等精明,豈會看不出薛紹的勉強(qiáng)?
但她的太平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薛紹,
只要她的太平開心,薛紹的意愿不在她的考量范圍內(nèi)。
如果薛紹能一直這樣演下去,演一輩子,
將這份“深情”裝得毫無破綻,
讓太平永遠(yuǎn)活在被愛意包裹的安穩(wěn)里,
那他想要的、薛家渴求的,她便不妨大方賞下去,
可若他敢有半分松懈,或是讓太平察覺到一絲假意,
她有的是辦法讓他明白,辜負(fù)太平的真心,要付出怎樣慘痛的代價!
七月二十二日,太平下嫁薛紹。
閏七月二十四日,李治病重,令太子李顯監(jiān)國。
九月三十日,天現(xiàn)異象,日食驟生。
白日瞬間晦暗,星辰隱現(xiàn),百姓惶恐跪拜,以為“上天示警”。
李治改元“開耀”,祈愿國運(yùn)昌隆,災(zāi)禍盡散。
十一月初八,
李賢臨窗而立,身上素色襕衫襯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愈顯單薄。
案上攤著半卷《漢書》,書頁間還夾著他昨日批注的墨痕,
而硯臺里的墨汁早已凝固成冰,冷硬得如同此刻的人心。
“李賢接旨——”
殿外傳來內(nèi)侍尖細(xì)的唱喏聲。
李賢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殿門處,
王延年捧著明黃圣旨,踩著結(jié)了薄冰的青磚快步進(jìn)來。
這位看著他出生長大的老內(nèi)侍,
今日連垂眸的弧度都透著小心翼翼的分寸。
“陛下有旨,令您即刻遷往巴州,不得延誤?!?
王延年展開圣旨,聲音平穩(wěn)。
李賢上前兩步,他垂眸凝視著詔書上“遷往巴州”四字,
內(nèi)心猝不及防。
片刻后,他緩緩將圣旨疊起,動作輕柔,而后抬手塞進(jìn)腰間。
“李賢,遵旨?!?
他的聲音不見起伏,平靜聽不出喜怒。
王延年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倒生出幾分意外。
自從李賢被貶,眉宇間便總凝著化不開的戾氣,
可今日,他竟連眉峰都未動一下。
王延年看著李賢素凈的側(cè)臉,
這般反常的溫順,倒比往日的暴怒更讓人心頭發(fā)緊。
王延年捏著手中的拂塵,
張了張嘴,
終究沒再多說,
只留下一句“車馬已在宮外候著”,
便躬身退了出去。
殿門合上的瞬間,
李賢才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層層宮墻,
望向皇城深處那片金碧輝煌的宮殿群。
那里曾是他自幼生長的地方,
有過他與父皇論政的溫煦時光,
也有過他與兄弟們嬉戲的笑語,可如今,
只剩下一道冰冷的遷徙旨意。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又細(xì)碎的腳步聲,伴隨著女子清脆的呼喚:“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