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夜，

白日里還勉強(qiáng)支撐著的李治，

此刻已氣若游絲地臥在龍床上，

消瘦的身軀，雙目緊閉，胸口僅余微弱起伏。

殿內(nèi)燭火搖曳，滿室光影斑駁。

武媚娘端坐床側(cè)，往日里銳利的眼眸，此刻盛滿化不開的悲戚，

卻仍強(qiáng)撐著鎮(zhèn)定，一雙玉手緊緊握著李治冰涼的手。

她掌心的溫度徒勞地想要溫暖那逐漸流逝的生機(jī)。

殿內(nèi)靜得可怕，唯有太醫(yī)們輕緩的診脈聲，

以及內(nèi)侍們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

“天后，陛下脈象已如游絲，氣息漸弱，恐……恐難回天了?！?

許太醫(yī)跪在床邊，額頭布滿冷汗，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惶恐。

他行醫(yī)數(shù)十載，見過無數(shù)王公貴族的生死，卻從未像此刻這般緊張，

眼前躺臥的，是大唐的天子，是整個天下的支柱。

武媚娘指尖輕輕一顫，握著李治的手更緊了幾分，

她緩緩抬眸，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聲音低沉而威嚴(yán)：

“宣太子、裴炎、劉景先、郭正一，即刻進(jìn)殿！”

龍床上的李治似乎被殿內(nèi)的動靜驚擾，睫毛輕輕顫動，緩緩睜開了眼。

他的目光早已失去往日的清明，卻精準(zhǔn)地落在武媚娘臉上，

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不出半分聲音，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

武媚娘連忙俯身，將耳朵湊近他的唇邊，聲音輕柔：

“李治，我在，我一直在，有什么話，慢慢說，不急?！?

她的發(fā)絲垂落在他臉頰，帶著淡淡的熏香，安撫他躁動的氣息。

與此同時，裴炎、劉景先、郭正一三人接到天后急召，心中皆是一沉。

今夜寒風(fēng)驟起，本就透著不祥，如今深夜急召，怕是陛下龍?bào)w出了大事。

三人來不及細(xì)想，連忙整理衣冠，束緊玉帶，

跟著內(nèi)侍快步穿過宮道，直奔貞觀殿。

在殿門外遇見同樣匆匆而來的太子李顯。

“殿下！”

李顯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先進(jìn)殿面見父皇再說吧！”

幾人踏入貞觀殿的那一刻，看到龍床上氣息奄奄的李治，

以及床邊神色凝重卻依舊端莊的武媚娘，

四人心中最后的僥幸也煙消云散。

他們連忙跪伏在地，齊聲奏道：

“兒臣，叩見父皇母后！”

“臣裴炎，”

“劉景先，”

“郭正一，”

“叩見陛下，叩見天后！

愿陛下圣體安康，天后鳳體無恙！”

李治緩緩轉(zhuǎn)動眼珠，目光艱難地掃過跪在地上的四人，

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李顯、裴炎……聽旨?！?

他的聲音嘶啞，停頓，每一個字都耗費(fèi)著他最后的生機(jī)。

李顯與裴炎等人心中一凜，連忙膝行上前幾步，額頭貼在地面，齊聲應(yīng)道：

“臣在！臣恭聽陛下圣諭！”

李顯的聲音慌亂，他雖為太子，

卻從未真正面對過父皇如此瀕死的模樣，

指尖攥著衣袍的褶皺，連呼吸都不敢放重。

往日里對儲君之位的些許思慮，

此刻全被恐懼沖散，只余下滿心的惶然，

只能死死貼著冰冷的地面，

等著那斷斷續(xù)續(xù)，卻足以定奪大唐未來的旨意，

從父皇喉間艱難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