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只覺得心口絞痛,痛感剜心,讓她身形幾欲搖晃。
她雙手交握于寬大衣袖之中,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形,
絕不愿在臣下面前露半分悲痛與脆弱。
她垂眸望著殿中光可鑒人的金磚,
恰好掩去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
李賢的模樣在腦海中不住盤旋:
幼時纏在她膝下問書的聰慧靈動,
少年時躍馬校場的英氣勃發(fā),
被廢時滿眼倔強不甘的桀驁模樣,
一一閃過,終成利刃,狠狠剮著她的臟腑。
她是執(zhí)掌天下的太后,是殺伐決斷的掌權者,
早已將情緒煉就得深不可測,可面對親生兒子的猝然離世,
那份血脈相連的痛楚終究如決堤之水,難以抑制。
李賢是她的兒子,雖說性子不至于太過剛烈,
但亦絕不會如此悄無聲息地自盡!
更遑論連只片語的遺都未曾留下,
這般蹊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間的哽咽與心頭的翻涌,
依舊維持著太后獨有的威嚴與沉凝:
“府中舊人,當真皆是這般說辭?
無一人見過異樣動靜,無一人聽聞只片語的交代?”
她的目光驟然抬升,直直刺向上官婉兒,
似要穿透她的辭,窺得一絲蛛絲馬跡。
這神都新定宏圖初展的太平表象之下,
她的兒子卻魂斷巴州,死得不明不白,此事絕不可能這般簡單。
那看似無懈可擊的“自盡”背后,定然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與殺機。
而這只黑手,究竟是遠在長安的隴西世家?
還是蟄伏的宗室?
或是她身邊看似心腹的親信?
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心中翻騰奔涌,悲痛漸漸被冰冷的疑慮與決絕取代。
但此刻絕非她沉溺哀思之時,李賢的死,絕非結(jié)束,而是一場更大風暴的開端。
她必須穩(wěn)住心神,不動聲色地查明真相,讓幕后黑手血債血償,
方能告慰兒子的在天之靈,更能守住這來之不易的權柄與神都基業(yè)!
當初她命裴炎派人前往巴州接李賢回京,
可傳來的消息,卻是李賢以死相拒,寧死不愿回京。
她雖惱怒于李賢的執(zhí)拗叛逆,卻也未曾想過,
他竟然真的如此決絕,真的會選擇自盡這條路。
“這么說,裴炎派去的人,才剛剛離開巴州不久,賢兒就自盡了?”
武媚娘喃喃自語,眼中滿是復雜。
李賢雖然因謀逆案被廢黜太子之位,徙居巴州,
但終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血脈相連。
她對李賢的叛逆心存怨懟,對他的不識時務感到失望,卻從未想過要他性命。
“賢兒雖有過錯,卻絕非貪生怕死之輩,更不是會輕易自尋短見之人?!?
武媚娘眉頭緊蹙,心中疑竇叢生,
“他若真的懼怕罪責,當初便不會那般明目張膽地與哀家作對,
他若真想自盡,早在被廢黜之時便已行了斷,何苦等到今日?
這里面,定然有蹊蹺!”
上官婉兒垂首而立,神色恭敬,
她在巴州暗時,老吏私下里向她透露了一樁隱秘:
“大人,當初丘將軍奉太后密旨到巴州,說的是奉命監(jiān)視殿下,
實際對百般刁難,語威逼,甚至暗示殿下若不自行了斷,
便會累及家人,讓他身敗名裂,死無全尸。”
上官婉兒心里翻涌著,
可這些話,她卻不敢貿(mào)然說出口。
丘神績是裴炎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