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夜雨敲打著石階,淅淅瀝瀝,沒完沒了。洞府內(nèi),半透明的丹尊殘魂飄在楚清歌面前,虛幻的胡子氣得一翹一翹,唾沫星子(雖然并沒有實(shí)體)幾乎要噴到她臉上。
“凝丹如抽絲,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懂不懂?!當(dāng)年老夫一爐九轉(zhuǎn)金丹出世,霞光瑞靄籠罩三山五岳,仙鶴繞梁七日不絕!哪像你這榆木疙瘩,控個火都像抽羊角風(fēng)!”丹尊的咆哮在石壁間嗡嗡回響,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悲憤。他實(shí)在想不通,自己堂堂上古丹尊,怎么就淪落到被一個黃毛丫頭用跑調(diào)情歌錄音威脅著教學(xué)的地步!
楚清歌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嘴里叼著半根油亮亮的辣條,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丹尊翻來覆去的“當(dāng)年勇”,在她聽來比窗外的雨聲還要單調(diào)催眠。她偷偷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點(diǎn)生理性的淚水。余光瞥見石案一角,那里擺著一小盆從藥田角落順回來的月光草,細(xì)長的葉片在洞府明珠幽光下顯得有些蔫蔫的。
通靈體這玩意兒,剛摸到點(diǎn)門檻,時靈時不靈。楚清歌決定給自己找點(diǎn)樂子,順便試試這新到手的“金手指”到底有多接地氣。她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剛捏過辣條),小心翼翼地在指尖凝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淡青色光暈,輕輕戳了戳月光草那柔軟的葉片。
“喂,老兄,”她壓低聲音,對著那株草嘀嘀咕咕,活像在跟工友吐槽老板,“這大下雨天的,摸魚呢?還是被迫加班?。繒癫坏皆铝翍K不慘?看你這蔫頭耷腦的,比我還慘吧?”
丹尊正講到“引天地靈氣入微毫”的關(guān)鍵處,聲調(diào)陡然拔高:“……關(guān)鍵在于神念的毫厘掌控!你給老夫認(rèn)真聽!別擺弄那破草!”
然而,他洪鐘般的訓(xùn)斥聲浪,瞬間被另一種更凄厲、更委屈、帶著強(qiáng)烈植物顫音的哭嚎聲徹底蓋了過去!
“嗚哇——慘??!何止是慘!簡直是慘絕草寰!比現(xiàn)在這破日子還慘一百倍!一千倍!嗚嗚嗚……”月光草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進(jìn)楚清歌的腦海,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控訴,“那個黑心肝、爛葉子的老家伙!就是他!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認(rèn)得他那股子壓榨靈植的味兒!”細(xì)長的葉片劇烈地顫抖起來,指向空中暴跳如雷的丹尊殘影。
“嗯?!”楚清歌叼著的半截辣條“啪嗒”掉在衣襟上,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精準(zhǔn)地釘在半空中那團(tuán)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殘魂上,嘴角一點(diǎn)點(diǎn)咧開,露出一個混合著震驚、恍然和“終于抓到你把柄”的興奮笑容。
“哦——?”她拖長了調(diào)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辣條碎屑和油漬,踱到那盆月光草旁邊,手指安撫似的又點(diǎn)了點(diǎn)它的葉子,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別怕別怕,慢慢說,姐妹給你做主!那個黑心老鬼,當(dāng)年怎么壓榨你們這些可憐小寶貝了?996?007?還是克扣你們的‘陽光補(bǔ)貼’‘雨露獎金’了?”
月光草像是找到了青天大老爺,哭嚎得更起勁了,意念里充滿了血淚控訴:
“何止996!那是全年無休!全天候待命!嗚嗚嗚……他為了煉那勞什子‘萬古長春丹’,把我們整個‘星淚谷’的月光草都薅禿了!強(qiáng)行催發(fā)我們的‘月華精粹’,葉子榨干了汁水,根都快爛了也不放過!姐妹你看我這葉子邊緣焦黃焦黃的,就是當(dāng)年落下的工傷!永久性損傷啊!他還說……還說我們產(chǎn)量不達(dá)標(biāo),是廢物靈植,要把我們丟去喂他那頭脾氣暴躁的煉丹火獸!嗚嗚嗚……那火獸噴口氣都能把我們燒成灰??!太嚇草了!”
旁邊一株從角落陰影里探出頭來的、葉片邊緣帶著鋸齒的毒荊棘,也忍不住加入了控訴大隊,意念尖銳又憤怒:“呸!老毒物!老子毒刺上的毒液都被他壓榨干凈了!說什么‘劇毒方能顯奇效’,逼我們沒日沒夜地分泌毒液,分泌慢了就用真火烤!葉子都烤卷邊了!老子現(xiàn)在看到火影子都哆嗦!他還搞末位淘汰!產(chǎn)量最低的,直接被他丟進(jìn)丹爐當(dāng)柴火燒了!慘吶!簡直是靈植界的人間地獄!”它那鋸齒狀的葉子氣得簌簌直抖。
“還有績效考核!”又一株葉片肥厚、形似多肉的厚土靈芝加入了聲討,意念沉悶厚重,帶著積壓千年的怨氣,“他搞什么‘靈植品階大比武’!逼著我們拼命吸收地脈靈氣,長得不夠快、不夠壯、藥性不夠精純的,就……就被他切片入藥!美其名曰‘廢物利用’!我隔壁那株三百年的老靈芝大哥,就是被他嫌棄長得慢,硬生生片成了‘千層靈芝糕’!慘??!”
洞府內(nèi),一時成了靈植界的血淚控訴大會。楚清歌聽得目瞪口呆,隨即一股正義之火熊熊燃燒,夾雜著抓到丹尊更大把柄的興奮。她猛地一拍石案,震得那盆月光草都跳了跳。
“反了天了!豈有此理!簡直是靈植界的周扒皮!黃世仁!”楚清歌義憤填膺,擼起袖子,目光灼灼地看向臉色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青、由青轉(zhuǎn)黑的丹尊殘魂,“老鬼!你還有什么話說?!壓榨童工!非法用工!草菅致命!罪大惡極!”
丹尊的殘魂劇烈地波動起來,虛幻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那是極致的羞憤和被人揭了老底的惱怒?!胺潘粒∫蝗翰恢卸鞯男嗄緺€草!”他咆哮著,試圖用音量掩蓋心虛,“老夫萃取你們的精華,那是看得起你們!是你們的造化!煉成無上仙丹,助人得道長生,你-->>們這點(diǎn)犧牲算得了什么?!這是榮耀!懂不懂什么叫榮耀?!”
“我呸!”楚清歌啐了一口,叉著腰,火力全開,“榮耀?你問過它們愿不愿意了嗎?你這是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是霸凌!是職場pua!把靈植當(dāng)一次性耗材,用完就扔,榨干抹凈,你還有理了?”她越說越氣,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她幾步?jīng)_到墻角堆放雜物的破木箱邊,一陣叮咣亂翻,扯出一塊邊緣已經(jīng)有些破爛的、不知擦過什么的灰撲撲麻布。又翻出一小截?zé)O碌奶織l。楚清歌“唰啦”一聲將那破布抖開,鋪在還算平整的地面上,蹲下身,炭條揮舞,筆走龍蛇(字跡歪歪扭扭如同鬼畫符)。
“今日,我楚清歌,就代表廣大被壓迫的靈植同胞,在此頒布《靈植保護(hù)法(試行第一版)》!”她一邊龍飛鳳舞地寫,一邊大聲念出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