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沉重的青銅丹爐,像個餓急眼的大老爺,甕聲甕氣地抱怨著,爐壁上甚至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撅著嘴的不滿表情。
整個考場上空,死一般的寂靜被這聲音炸得粉碎,緊接著又被更洶涌的倒吸冷氣聲填滿。
“哐當(dāng)!”一位頭發(fā)胡子都雪白、看著就德高望重的老考官,手里的玉簡直接砸在了腳背上,他渾然不覺,只是抖著手指著那口會說話的爐子,嘴唇哆嗦得像是秋風(fēng)里的最后一片葉子,“妖…妖孽!丹爐成精了!這考核場要塌??!”旁邊另一位考官手里的拂塵“啪嗒”掉在地上,他下意識彎腰去撿,結(jié)果一頭撞在面前的案幾上,“咚”的一聲悶響,人直接坐地上了,兩眼發(fā)直,嘴里念念有詞:“祖師爺在上…我是不是昨天煉丹熏著了?幻聽…一定是幻聽…”
底下圍觀的弟子們更是炸開了鍋,嗡嗡的議論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我的親娘咧!爐子說話了!楚師姐養(yǎng)的這口爐子成精了!”
“我就說楚師姐不是一般人!你看她那鳥,再看她那穿山甲,現(xiàn)在連爐子都開口了!這路子野得沒邊了!”
“野?這他娘的叫邪門!誰家爐子會點菜?。窟€要雙份?它當(dāng)是下館子呢!”
一片混亂中,林青羽像打了雞血,猛地從人群里擠出來,尖利的嗓音瞬間壓過了所有嘈雜:“肅靜!都肅靜!”她指著還一臉狀況外的楚清歌,臉上混合著狂喜和扭曲的正義感,“諸位長老、師兄師姐!大家都看到了!這楚清歌根本就是使了妖法!什么丹道天才?全是騙局!定是她用邪術(shù)操控丹爐,或者干脆就是這妖爐在替她作弊!否則一個外門雜役,怎么可能煉出帶丹紋的培元丹?請長老明鑒,立刻將這妖女和妖爐拿下,逐出宗門!”
她話音未落,那丹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嗡”地一聲劇烈震動起來,爐蓋“哐啷哐啷”直跳,一股濃郁的藥香裹挾著淡金色的丹氣猛地從縫隙里噴薄而出,不偏不倚,正噴在林青羽那張義正詞嚴(yán)的臉上。
“嗝——!”
一聲響亮的、帶著濃郁丹藥芬芳的飽嗝,從那爐子里清晰地傳了出來。那噴出的金色丹氣,竟在半空中詭異地凝成了一個圓溜溜、邊緣帶著細(xì)微火焰紋路的圈,活脫脫一個放大版的丹紋煙圈!
煙圈裊裊,正好懸在林青羽鼻尖前。
“證據(jù)?”爐子里那個不滿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和濃濃的不屑,“嗝——你……管這叫證據(jù)?”
“噗!”不知是哪個角落先忍不住笑出了聲,緊接著,像是點燃了引線,整個考場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丹爐打嗝了!還打了個丹紋嗝!林師姐被噴一臉丹氣!”
“神他媽證據(jù)!丹爐自己吐個圈圈算不算證據(jù)???哈哈哈哈!”
“林師姐臉都綠了!比那丹紋還綠!”
林青羽被那丹氣煙圈糊了一臉,濃郁的培元丹藥香直沖鼻腔,嗆得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精心描畫的妝容都花了,配上那副又驚又怒又狼狽的表情,精彩得難以形容。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丹爐的手指都在打顫:“你…你這妖物!竟敢…竟敢戲弄于我!”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人群邊緣陰影里、仿佛只是個背景板的藥園執(zhí)事陸明遠(yuǎn),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寬大的袍袖極其輕微地一抖,動作快得如同幻覺,一絲肉眼難辨的、混雜著腥甜與泥土腐敗氣息的灰綠色氣息,如同一條陰險的毒蛇,貼著地面無聲無息地游向場中央那口還在微微震動的青銅丹爐。
那氣息甫一接觸到爐壁——
“嗷——?。?!”
一聲比剛才討要丹藥凄厲百倍的慘叫猛地從爐子里炸響!那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難以喻的痛苦和驚惶,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什么東西?!什么東西在咬本尊的腳底板?!啊啊?。『冒W!好痛!鉆心鉆肺的癢和痛!要死了要死了!小丫頭!快救駕!有蟲子!好多惡心的蟲子鉆進(jìn)本尊爐身里了!它們在啃我的道基!啃我的靈紋!癢死本尊了!嗷嗷嗷——!”
丹爐瘋狂地蹦跳起來,像一只被滾油燙到的青蛙,沉重的爐身在青石地板上砸出“咚咚咚”的悶響,爐壁上那模糊的表情瞬間扭曲成了痛苦面具。爐身溫度急劇升高,暗紅色的光芒在爐壁上瘋狂流轉(zhuǎn),細(xì)密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啃噬聲,竟然真的透過爐壁隱隱傳了出來!
“蠱蟲!是噬靈腐骨蠱!”那位撞了案幾剛爬起來的考官臉色煞白,失聲尖叫,“快!護(hù)住丹爐!絕不能讓蠱蟲擴(kuò)散!”
場面瞬間從爆笑的荒誕劇急轉(zhuǎn)直下,變成了驚悚片!離得近的弟子們驚恐地連連后退,生怕被那瘋狂亂蹦的爐子砸到,或者被里面鉆出的可怕蠱蟲沾上。
楚清歌腦子里也“嗡”的一聲。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腦子里那個丹尊殘魂氣急敗壞、帶著一絲驚恐的咆哮:該死!是專門污穢法寶靈性、啃噬神魂的陰毒玩意兒!哪個王八蛋下的黑手?快!用你的丹火!最猛的那種!燒死它們!不然本尊這臨時軀殼就完了!癢!癢死本座了!
她下意識地就想催動靈力引火,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玄色身影,比她更快!
是沈墨!
幾乎在丹爐發(fā)出慘叫的同一瞬間,他就已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混亂的人群,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那瘋狂蹦跳的丹爐旁邊。他眉峰緊鎖,眼神銳利如刀,瞬間鎖定了爐壁上幾處異常鼓動、正透出詭異灰綠光芒的薄弱點。
沒有絲毫廢話,甚至沒有多看楚清歌一眼。
嗆啷——!
一聲清越龍吟,他腰間那柄古樸長劍悍然出鞘!
劍光并非大開大合的磅礴,而是凝練到了極致,化作數(shù)道細(xì)若發(fā)絲、卻亮得刺眼的銀線!那銀線靈動異常,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又像是最精準(zhǔn)的外科手術(shù)刀,帶著撕裂空氣的細(xì)-->>微尖嘯,精準(zhǔn)無比地刺向丹爐壁上傳出啃噬聲和灰綠光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