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里的空氣,凝固得比外面冰封的山巖還要結(jié)實。
沈墨站在門口,風(fēng)雪卷起他墨色衣袍的下擺,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蛇@寒意,遠不及他此刻眼神的萬分之一冰冷。他那張向來如同精雕玉琢、完美無瑕的冰山臉,此刻清晰地呈現(xiàn)出一種名為“世界觀重塑中”的空白裂痕。深邃的眼眸里,倒映著石案上那只破陶碗,碗里幾顆黑乎乎的丹藥正在一層極其可疑、異常“狗腿”的淡紅色光芒包裹下,進行著某種肉眼可見的“美容修復(fù)工程”,其中一顆表面那道淡金色的丹紋,簡直是在啪啪打他這位陣法布設(shè)者的臉!
紅光溫暖,躍動,充滿了某種難以喻的“殷勤”意味,與整個洞府里殘留的辣醬味、焦糊味、還有穿山甲的土腥味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得和諧。
楚清歌僵在原地,背上的冷汗剛被洞府的暖意烘干,此刻又“唰”地一下冒了出來。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蹦迪的咚咚聲,幾乎要蓋過角落里阿甲那粗重的、帶著回味的喘息。她眼角的余光瞥見橫梁上的赤羽,那禿毛雞的黑豆眼里也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純粹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味?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難熬。
終于,沈墨那薄薄的、形狀優(yōu)美的嘴唇,極其艱難地、微微動了一下。仿佛生了銹的機括在強行啟動,發(fā)出一個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石頭的聲音:
“解…釋?!?
兩個字,重若千鈞,砸在寂靜的空氣里,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他那雙如同寒潭深淵般的眸子,終于從石案上那荒謬絕倫的一幕,緩緩移開,精準地、帶著千鈞重壓,釘在了楚清歌那張寫滿了“我是無辜的”、“我也不知道”、“這關(guān)我什么事”的臉上。
楚清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頭皮陣陣發(fā)麻。她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干笑,嘴角抽搐著,大腦在求生欲的驅(qū)使下瘋狂運轉(zhuǎn),試圖編造一個不那么離譜、又能讓這位煞星師兄勉強接受的借口。她抬起手,顫巍巍地指向角落里那塊還在散發(fā)著“我很乖我很聽話”氣息的防魔陣陣盤,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點變調(diào)的尖利:
“師…師兄!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真的!我發(fā)誓!”她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無比,“是…是陣法先動的手!對!就是它!它…它自己突然就活了!跟抽風(fēng)似的!咻一下就撲過來抱住我的丹藥!我攔都攔不住啊!你看它現(xiàn)在還在那兒發(fā)光呢!它…它肯定是中邪了!要不就是師兄你布陣的時候…呃…靈力輸入太猛,給它灌過頭了?對!一定是這樣!陣法喝高了!耍酒瘋呢!”
她語速飛快,顛三倒四,把責(zé)任一股腦兒地往那“叛變”的陣法和“靈力輸入過猛”的沈墨身上推。為了增加說服力,她還用力地點著頭,眼神無比“懇切”地看向沈墨,仿佛在說:你看,這鍋真不是我的,是它自己非要貼上來!
就在楚清歌“慷慨陳詞”的瞬間,仿佛是為了印證她那句“陣法抽風(fēng)”的指控,又或者純粹是被她這通甩鍋發(fā)給“羞”到了——
籠罩在破陶碗上的那層溫暖諂媚的紅光,猛地一滯!
緊接著,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咻”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縮回了角落的陣盤之中!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紅色殘影,仿佛剛才那“狗腿煉丹”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陣盤上復(fù)雜的紋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復(fù)了之前那種規(guī)律、死板、公事公辦的微弱閃爍,一副“我是正經(jīng)防御陣法,剛才什么都沒干,你們別瞎說”的乖寶寶模樣。
而被紅光“遺棄”的那幾顆丹藥,失去了外力加持,“啪嗒”幾聲輕響,毫無生氣地掉回了破陶碗的底部。其中那顆剛剛浮現(xiàn)出淡金色紋路的丹藥,表面的金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間黯淡、模糊,最終徹底消失不見,重新變回了一顆平平無奇、甚至有點丑陋的焦黑煤球。那股奇異的混合清香也消散無蹤,只剩下頑固的焦糊辛辣味頑強地彌漫在空氣里。
洞府內(nèi),陷入了一片更加死寂、更加詭異的沉默。
沈墨:“……”
他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簡單的“裂開”來形容了。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荒謬、一絲茫然、以及被強行喂了一口隔夜餿飯般的、難以喻的復(fù)雜情緒。他看著那縮回去裝死的陣盤,看著碗里瞬間打回原形的廢丹,再看看眼前這個一臉“你看吧我就說是陣法的問題”的楚清歌,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名為“詞窮”的無力感。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意味不明的、極其壓抑的氣音。他那只按在腰間劍柄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泛著青白色,微微顫抖著,仿佛在極力克制著拔劍把那塊“成精”的陣盤劈成兩半的沖動。
楚清歌也被這陣法的“秒慫”操作給整不會了,臉上的干笑僵在那里,像個拙劣的面具。她心里瘋狂吐槽:大哥!你倒是堅持一下啊!剛還那么殷勤,現(xiàn)在裝什么死!這下好了,更說不清了!師兄的眼神好像能把我凍成冰雕再敲碎了喂阿甲!
就在這尷尬、緊張、荒謬到極點的氣氛幾乎要把洞府撐爆的時候——
洞府厚重的石門縫隙里,伴隨著呼嘯的風(fēng)雪聲,極其突兀地、鉆進來一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刺耳的聲音。
“滋啦…滋啦…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