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要摧毀一個(gè)人舊有的世界,就必須讓她親眼看著那個(gè)世界,在自己面前化為齏粉。
要讓一株鳳凰木涅盤重生,就必須先讓它在絕望的烈火中,燃燒成灰燼。
終于,陳圓圓的笑聲漸漸停歇。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一軟,順著墻壁滑倒在地。她蜷縮在屋角最陰暗的角落里,雙手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地埋了進(jìn)去,瘦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再?zèng)]有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細(xì)碎的嗚咽,從她的指縫間,一絲一絲地漏出來。
那不是哭聲,那是靈魂破碎的聲音。
茅屋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那豆油燈的火苗,還在不知疲倦地跳動(dòng)著。
時(shí)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到了極致。
一炷香。
兩炷香。
林淵走到桌邊,拿起那只粗糙的陶壺,給油燈添了些燈油?;璋档臒艋鹬匦伦兊妹髁亮艘恍?
然后,他端起那碗早已涼透了的水,走到蜷縮在墻角的陳圓-圓面前,蹲了下來。
他將水碗遞到她的面前。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
陳圓圓的啜泣聲,漸漸停了。
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淚痕交錯(cuò),眼眶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赡请p被淚水洗過的眸子,卻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與癲狂。
那里面,是一種死寂。
一種萬念俱灰之后,冰冷刺骨的死寂。
她看著林淵,看著他那張?jiān)跓艋鹣嘛@得格外平靜的臉,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gè)男人,比他口中所描繪的那個(gè)未來,更加可怕。
因?yàn)槟莻€(gè)未來,是瘋狂的,是混亂的,是歇斯底里的。
而這個(gè)男人,是清醒的。
他用最清醒的頭腦,最冷靜的語調(diào),將那一切瘋狂與混亂,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清晰地展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他像一個(gè)站在地獄門口的引路人,微笑著,向她指明了通往煉獄的每一條道路。
她顫抖著,伸出了手。
那只手,蒼白,纖細(xì),在燈火下幾乎是透明的。
她沒有去接那碗水。
她的指尖,輕輕地,落在了林淵端著碗的手背上。
那上面,有幾道被樹枝劃破的新鮮血痕,已經(jīng)結(jié)了痂。
她的觸感冰冷,像一塊剛從冬日的河水里撈出來的玉。
林-淵的手,微微一頓。
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劇烈地顫抖,那股寒意,似乎能透過皮膚,一直傳到他的骨髓里。
“你……”
她的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發(fā)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
她看著他,目光不再是質(zhì)問,也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種近乎探究的審視,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看透他的五臟六腑,看清他靈魂深處的真正模樣。
“你費(fèi)盡心機(jī),將我劫到這里,又將這些……這些駭人聽聞的‘真相’,盡數(shù)告知于我。”
她的聲音很慢,每一個(gè)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卻又無比清晰。
“你一定不是為了讓我死得更明白一些。”
她頓了頓,那雙死寂的眼眸深處,終于亮起了一點(diǎn)微光,那不是希望,而是一種冰冷的、理智的火焰。
“說吧?!?
她盯著林淵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你是誰?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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