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證據(jù)……那就更容易了?！绷譁Y的目光落在陳圓圓身上，眼神卻很平靜，“比如，從錢彪的府上，‘搜’出一封他與流寇來往的信件，或者幾件本該屬于大內(nèi)，卻出現(xiàn)在他家中的‘贓物’。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不認(rèn)。”
偽造證據(jù)，屈打成招。
這些本是錦衣衛(wèi)構(gòu)陷忠良的卑劣手段，此刻從林淵口中說出來，卻成了他向上攀爬的階梯。
陳圓-圓沉默了。她被這計(jì)劃的狠辣與周密所震懾，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去所處的那個世界，那些風(fēng)花雪月，琴棋書畫，與眼前這個男人所謀劃的一切相比，是何等的蒼白與幼稚。
這才是亂世的真實(shí)面目。沒有溫情脈脈，只有赤裸裸的、以命相搏的生存法則。
看著她沉默的樣子，林淵以為她是被嚇到了，便放緩了語氣：“這些陰暗的手段，你不必理會。你只需要安心待在這里，等我的消息就好?！?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讓這朵剛剛?cè)计鹣Ｍ鹈绲膵苫ǎ^早地沾染上這些骯臟的算計(jì)。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陳圓圓卻輕輕地?fù)u了搖頭。
她抬起眼，目光堅(jiān)定地看著林淵，那眼神里，甚至帶著一絲讓林淵都感到驚訝的銳利。
“不?！彼p聲說道，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公子，或許……妾身能幫上忙?！?
林淵眉梢一挑，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陳圓圓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紅暈，那既是羞澀，也是一種踏入未知領(lǐng)域的興奮。
“妾身……雖是風(fēng)塵中人，但也正因如此，能聽到許多尋常人聽不到的秘聞。那些達(dá)官貴人，在酒酣耳熱之際，嘴上總是少個把門的?！?
她頓了頓，似乎在整理著腦海中那些紛繁雜亂的信息碎片。
“錢彪嗜賭，京城有名的銷金窟‘長樂坊’，他是?？汀６L樂坊的背后老板，是一個叫曹化淳的……老公公?！?
曹化淳！
當(dāng)這個名字從陳圓圓口中吐出，林淵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曹化淳，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東廠提督，崇禎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內(nèi)侍之一！雖然在歷史上，他幾個月后就會被崇禎罷黜，但現(xiàn)在，他依然是宮里說得上話的權(quán)閹！
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竟然和一個權(quán)勢滔天的東廠提督有牽扯！
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林淵的心思急轉(zhuǎn)，他原本的計(jì)劃，是找個由頭，用雷霆手段拿下錢彪，栽贓嫁禍，速戰(zhàn)速決。可曹化淳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讓事情變得復(fù)雜起來。
動了錢彪，就等于動了曹化淳的錢袋子。一個東廠提督，若是要保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他這個小小的校尉，恐怕連浪花都翻不起來，就會被拍死在岸上。
但反過來想，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更大的機(jī)會？
如果能借此機(jī)會，將火燒到東廠，燒到曹化淳的身上……那他能獲得的“功勞”，可就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千戶之位了。
看著林淵陷入沉思，陳圓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個信息，是幫了忙，還是添了亂。她只是憑著一種直覺，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必須告訴他。
許久，林淵才緩緩抬起頭，他看著陳圓圓，眼中那絲驚訝已經(jīng)變成了深深的激賞。
“圓圓，你給我的，可不止是一個麻煩?！彼α似饋?，那笑容里充滿了棋逢對手的快意，“你給我送來的，是一把能撬動京城這潭死水的……鑰匙?！?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茅屋里來回踱了兩步，腦海中的計(jì)劃，因?yàn)檫@個意外的情報，正在被飛快地推翻、重組，變得更加龐大，也更加兇險。
“錢彪是曹化淳的錢袋子，那曹化淳，就是錢彪最大的‘背景’和‘保護(hù)傘’。我要動錢彪，就必須先想辦法，讓他的保護(hù)傘失靈，甚至……讓他這把傘，親手戳死傘下的人?！?
陳圓圓聽得心驚肉跳，這簡直是蛇吞象，是螻蟻撼樹。
“這……這怎么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绷譁Y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瘋狂而自信的光芒，“皇帝生性多疑，最忌憚的就是內(nèi)外勾結(jié)。東廠和錦衣衛(wèi)，本就是相互制衡的鷹犬。如果，我能讓皇帝相信，他最信任的太監(jiān)，正在和一個錦衣衛(wèi)千戶，聯(lián)手通敵賣國呢？”
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計(jì)劃，在他的腦海中，已然成型。
他看著陳圓圓，看著她那張因震驚而顯得愈發(fā)嬌艷的臉，鄭重地說道：“圓圓，你記住。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陳圓圓了?！?
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去觸碰她，只是隔著寸許的距離，虛虛地對著她。
“你是這傾覆大明的驚天大案中，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也是我林淵……唯一的同謀?！?
唯一的同謀。
這五個字，像一道暖流，瞬間涌遍了陳圓圓的四肢百骸，驅(qū)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絲寒意。
她看著林淵，看著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她看到自己的眼中，不再有淚水，不再有絕望，而是燃起了一團(tuán)小小的、卻無比明亮的火焰。
她緩緩地、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妾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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