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cè)過頭,對身邊的小六子低聲吩咐了幾句。小六子聽得眼睛越來越亮,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一種混合了奸詐與興奮的古怪笑容。他領(lǐng)了命,像一條泥鰍,悄無聲息地鉆進了人群。
陳圓圓站在林淵身后,透過帷帽的縫隙,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對自己頤指氣使的錦衣衛(wèi)千戶,此刻像一條被人圍觀的喪家之犬。而那個用自己名字當(dāng)賭注的粗鄙漢子,讓她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心。
但她的心,卻出奇的平靜。
因為她知道,棋盤邊上,那個真正執(zhí)棋的人,就站在她的身前。他還沒出手,只是靜靜地看著,像一只蟄伏的猛虎,在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很快,人群里的風(fēng)向,就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我聽說啊,那陳圓圓早就被錢千戶金屋藏嬌了,寶貝著呢!怎么可能拿出來賭?”一個尖嘴猴腮的賭客,對身邊的人擠眉弄眼。
“可不是嘛!”另一個聲音立馬接上,“人家錢千戶這是重情重義,不像某些人,拿身家換一個女人,那是沒見過世面!咱們錢千戶,什么美人沒見過?”
“就是,就是!我看這山西來的老板,就是故意為難人!有錢了不起啊?在京城,得講規(guī)矩!”
這些話,東一句,西一句,看似是在為錢彪開脫,實則句句誅心。它們把錢彪從“不敢賭”的懦夫,捧到了“不舍得賭”的情圣高位上。這讓錢彪更加騎虎難下。他要是否認,就等于承認自己懦弱。他要是默認,那“私藏御賜美人”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而那個“煤老板”顯然也聽到了這些風(fēng)風(fēng)語,他那張橫肉亂顫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骰子都跳了起來。
“放你娘的屁!”他指著錢彪的鼻子破口大罵,“姓錢的!你他娘的到底給個話!你要是真有這美人,就拉出來讓大伙兒開開眼!你要是沒這美人,就是欺世盜名,糊弄你家爺爺我!今天,你要么把人交出來,要么把銀子還回來!不然,咱們就去順天府,去錦衣衛(wèi)衙門,好好說道說道你挪用公款的事!”
圖窮匕見了。
對方的最終目的,根本不是陳圓圓,而是錢彪挪用的那筆公款!
錢彪的最后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盡。他癱軟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徹底沒了主意。
周圍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這場鬧劇的最終結(jié)局。
陳圓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林淵放在身側(cè)的手,輕輕動了一下。
他要出手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錐子,輕而易舉地刺穿了現(xiàn)場所有的嘈雜,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這位老板,拿煤窯賭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女人,未免有些兒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錦衣衛(wèi),正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他樣貌俊朗,神情淡然,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淺笑,仿佛不是來攪局的,而是來勸架的。
正是林淵。
他走到桌前,先是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錢彪,然后才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個“煤老板”,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道:“不如這樣,我來陪你賭一把。”
“煤老板”上下打量著林淵,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和不屑:“你?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個連百戶都不是的小校尉,拿什么跟老子賭?”
林淵笑了笑,不以為意。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紫檀木桌面上點了點。
“我就賭,你這三座煤窯,今晚會改姓?!?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話里的內(nèi)容,卻比那個“煤老板”還要狂妄百倍。
整個長樂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林淵。
錢彪也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下屬。
林淵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只是看著那個“煤老板”,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當(dāng)然,光賭你的煤窯,也沒什么意思?!彼D了頓,一字一句地,拋出了自己的賭注。
“我再加個添頭?!?
“我賭,你不是什么山西煤老板?!?
“我賭,你是流寇李自成派來的細作。”
“我還賭,你今晚,走不出這長樂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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