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花了一點時間?!绷譁Y的回答依舊簡意賅。
周玉-蘭卻從這簡單的回答中,聽出了不簡單的意味。能在王承胤眼皮子底下,找到這樣一條隱秘的求生通道,并且提前規(guī)劃好一切,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該是何等的縝密與大膽。
她忽然想起他闖入繡樓時說的那些話,想起他剖析自己處境時的那份冷靜與殘酷。他似乎總能看透人心,看穿表象下的真實。
“你到底……是什么人?”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問過一次,但此刻,她想再問一遍。
林淵的腳步頓了頓。
他回過頭,火折子的光芒映亮了他半邊臉龐,眸子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深邃。
“一個不想讓大明亡國的人?!彼粗J真地說道。
周玉-蘭愣住了。
她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答案,江洋大盜,亡命之徒,甚至是王承胤的政敵派來的刺客。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個聽起來……有些荒誕,又有些宏大的答案。
不想讓大明亡國?
她自幼生長在京城,身為國丈之女,皇后之妹,她比誰都清楚如今的大明是何等的風雨飄搖。流寇四起,建奴叩關(guān),朝堂之上黨爭不休,天災(zāi)人禍連綿不絕。連她的姐夫,當今天子,都日夜愁眉不展,幾近絕望。
天下之大,誰人能挽狂瀾于既倒?
就憑眼前這個來歷不明,帶著她鉆地道的年輕人?
若在平時,她只會覺得這是一個瘋子的囈語。
可不知為何,當這句話從林淵口中說出,配上他那平靜而堅定的眼神時,周玉-蘭的心,卻沒來由地被觸動了一下。
或許,也只有瘋子,才敢在這樣的末世里,說出這樣的話吧。
她沒有再問。
兩人繼續(xù)前行,氣氛卻悄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如果說之前,周玉-蘭只是將林淵當成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么現(xiàn)在,她對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絲真正的好奇。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密道忽然變得開闊起來。
林淵停下腳步,吹熄了火折子。
“前面有風?!彼p聲說。
周玉-蘭也感覺到了,一股微弱卻清新的氣流,正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吹散了密道里那股沉悶的霉味。
有風,就意味著有出口。
一股難以喻的喜悅涌上心頭,連日來的恐懼、屈辱與壓抑,似乎都在這股微風中被吹散了些許。
他們加快了腳步,轉(zhuǎn)過一個彎道,一抹微弱的、帶著灰白色的天光,出現(xiàn)在密道的盡頭。
那光亮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隨時都會被周圍濃重的黑暗吞噬,但在他們眼中,卻比正午的驕陽還要明亮,還要溫暖。
出口在一處陡峭的斜坡之上,被茂密的荊棘和藤蔓遮掩得嚴嚴實實。
林淵用隨身攜帶的短刀,利落地斬斷藤蔓,撥開荊棘,一個僅容一人鉆出的洞口,出現(xiàn)在眼前。
他率先鉆了出去,然后回過身,向依舊在洞里的周玉-蘭伸出了手。
這一次,周玉-蘭沒有絲毫猶豫,將自己的手,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林淵稍一用力,便將她從洞口拉了出來。
外面是一個荒廢已久的山神廟,他們出來的洞口,就藏在神臺的后面。廟里蛛網(wǎng)遍結(jié),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一個布滿裂紋的基座。
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清晨的冷風帶著露水的濕氣,撲面而來,周玉-蘭貪婪地呼吸著這自由而新鮮的空氣,只覺得胸口的郁結(jié)之氣都消散了不少。
她回頭望去,遠處靜心庵的方向,火光已經(jīng)熄滅,只剩下幾縷黑煙,在晨光中裊裊升起,像一道丑陋的傷疤。
那座囚禁了她許久的華麗囚籠,終于在昨夜,化為了一片焦土。
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就在周玉-蘭心神恍惚之際,廟外不遠處的樹林里,忽然響起了一聲極輕、極短促的鳥鳴。
那叫聲清脆,卻不像是林中任何一種凡鳥。
林淵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一把將周玉蘭拉到自己身后,整個人如同一張繃緊的弓,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片刻之后,那鳥鳴聲再次響起,依舊是同一個調(diào)子。
但這一次,聲音卻來自他們左側(cè)的另一片樹林。
林淵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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