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的頭腦一片清明。他沒有選擇漫無目的地逃竄，而是在奔跑中側(cè)耳傾聽，分辨著風(fēng)聲、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那隱藏在所有聲音之下的，一種微弱卻持續(xù)的聲響。

水聲。

他白天在破廟時(shí)，就曾隱約聽到過。

“往那邊跑！”他指了一個(gè)方向，幾乎是半拖半抱著兩人，在崎嶇不平的林地里亡命飛奔。

樹枝如鬼爪，不斷地抽打在他們身上。楊愛從未受過這等苦楚，嬌嫩的臉頰被劃出一道道血痕，絲綢的衣裙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樣子，腳下的繡花鞋也跑丟了一只。她幾次險(xiǎn)些摔倒，肺部火辣辣地疼，幾乎要炸開。

可她死死地咬著牙，沒有發(fā)出一聲呻吟。她看著前方那個(gè)拽著她的男人，他的背影寬闊而堅(jiān)定，像一把劈開黑暗的利刃。她知道，一旦自己倒下，這個(gè)男人絕不會(huì)有片刻的猶豫，他會(huì)立刻拋下她這個(gè)累贅。

求生的本能，戰(zhàn)勝了所有的嬌氣和痛苦。她赤著一只腳，踩在冰冷的石子和枯枝上，每一步都鉆心地疼，卻拼命地跟上他的步伐。

“媽的，這幫番子屬狗的！”宋七一邊跑一邊罵，上氣不接下氣，“淵哥，咱們……咱們跑不掉的……”

“閉嘴，留點(diǎn)力氣。”林淵頭也不回。

追兵越來越近，火光在他們身后如影隨形。

林淵眼神一掃，看到前方地面上一根粗壯的藤蔓，心中一動(dòng)。他猛地將宋七和楊愛推向一邊，自己則返身兩步，用刀迅速地在藤蔓上割了幾個(gè)口子，又將它巧妙地拉起，在兩棵樹之間繃成了一道離地半尺高的絆索。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追上兩人，繼續(xù)狂奔。

片刻之后，身后傳來一陣人仰馬翻的咒罵聲。

“操！什么東西！”

“老七摔了！”

“小心腳下！那小子使詐！”

混亂中，他們又爭取到了寶貴的幾十息時(shí)間。

水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中也傳來了一絲潮濕的腥氣。終于，在沖出一片濃密的灌木叢后，三人的眼前豁然開朗。

一道黑色的懸崖，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懸崖之下，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河水在夜色中呈現(xiàn)出墨汁般的顏色，湍急的水流撞擊著巖石，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這是一條絕路。

“哈哈！看你們還往哪跑！”

身后，追兵的火光已經(jīng)將整片林子照亮。為首的一名緹騎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獰笑，一步步逼近。

宋七看著腳下深不見底的懸崖和咆哮的黑水，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只剩下絕望。

楊愛也停下了腳步，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回頭，看著那些面目猙獰的番子，又看了看身旁的林淵。

林淵的臉上，沒有絕望。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腳下的河流，仿佛在欣賞風(fēng)景。

“跳下去?！彼鋈婚_口，對(duì)兩人說道。

“什么？”宋七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驚恐地抬起頭，“淵……淵哥，你瘋了？這……這跳下去，跟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不跳，現(xiàn)在就死，死得還會(huì)很有趣?！绷譁Y的目光掃過那些越逼越近的番子，“跳下去，九死一生。你們自己選?！?

他說完，不再理會(huì)宋七，而是看向楊愛。

楊愛也在看著他。她從他那雙平靜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成分。那是一種冷靜到極致的瘋狂。她想起了他毫不猶豫殺死那兩個(gè)番子的樣子，想起了他許下的那個(gè)“帶她活下去”的承諾。

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氣。

死在這些番子手里，下場可想而知。跳下去，或許……真的有那一線生機(jī)。

她沒有說話，只是朝著林淵，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淵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但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很好。”

他不再猶豫，轉(zhuǎn)身一腳踹在還在猶豫的宋七屁股上。

“啊——！”

宋七發(fā)出一聲慘叫，整個(gè)人像個(gè)麻袋一樣，被直接踹下了懸崖，落入滾滾的黑水之中，瞬間不見了蹤影。

那些緹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愣住了。

趁此機(jī)會(huì)，林淵一把攬住楊愛的腰，在她耳邊只說了一句話。

“抱緊我。”

隨即，他抱著她，縱身一躍，如同投向深淵的飛鳥，義無反顧地跳入了那片咆哮的黑暗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將兩人吞沒，巨大的沖擊力幾乎要將他們撕碎。楊愛下意識(shí)地死死抱住林淵，冰冷的河水瘋狂地涌入她的口鼻，讓她瞬間失去了所有意識(shí)。

在被黑暗徹底吞噬前，她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懸崖上那些緹騎們錯(cuò)愕而憤怒的臉，和他們手中那些迅速遠(yuǎn)去、變得如同鬼火般渺小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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